沉戟(17)
慕枕流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请说。”
夙沙不错道:“第一,我在平波城举目无亲,需要一个落脚之所。”
慕枕流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先作半月的房费。”
夙沙不错接过银子,往上一抛,又轻巧地接住:“据说慕大人即将入住官邸?我想那官邸多半是既宽敞又舒适,住你我二人绰绰有余。”
慕枕流道:“恐有不便。”
夙沙不错道:“方便,当然方便。高大人若来平波城,于公于私都会先来拜会你,如此一来,我要见他岂非方便得很?”
慕枕流道:“于我不便。”
夙沙不错笑道:“怎会不便?我这人一向知情识趣,你若不想见我,我自会消失。若遇到今日的情形,我又会出来解困,且分文不取。”他将手中的银子又放回慕枕流的手里。
慕枕流道:“我于夙沙公子,好比一碗清水,一览无遗。夙沙公子于我,好比一条长河,深浅难测。山猫在侧,人尚难安枕,何况,如夙沙公子这般的猛虎?”
夙沙不错也不恼怒,脱了鞋子,盘膝坐着:“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
慕枕流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夙沙不错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找高邈?”
慕枕流道:“不想。”
“难道你不想知道,高邈当年为何要勾引好友的妻子,使他家破人亡?”
慕枕流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慢慢地放下杯子。
“他的那位好友在杏林中小有名气,人称‘小圣手’。”
慕枕流转身。
夙沙不错收口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慕枕流道:“既然是广甫之事,你不如等广甫来了之后,亲口问他。”
夙沙不错道:“你不怕我杀了他?”
慕枕流道:“你要杀了他?”
“淫人妻女,畜生不如,为何不该杀他?”
慕枕流道:“罪不当死。”
夙沙不错突然笑了:“你也相信他勾引了自己好友的妻子?”
慕枕流道:“我只是说,淫人妻女,罪不至死。”
夙沙不错见他谈论此事时,神色如常,不禁有些惊讶:“你对高邈到底算……有心还是无心?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
慕枕流淡然道:“有心无心不都在夙沙公子一念之间吗?”
夙沙不错瞪着他,半晌,突然起身,一脚踢翻桌子,摔门走了。
慕枕流:“……”
少女匆匆赶来:“局……大……掌局大人,您醒了?”
慕枕流扶着脑袋,似醉非醉的样子:“适才没站稳。”
少女看到夙沙不错怒气冲天的离开,知道两人定是吵架了,也不揭破,小心翼翼地扶着慕枕流上床,叫人扶起桌子,重新沏了一壶茶,安安静静地退下,没多久,局丞就拎着桂花糖回来了。
慕枕流有点头疼,一听他推门,立刻翻了个身睡了。
第十章 入室
局丞进来,看床前两双鞋,眼睛好奇地在慕枕流的背影上探究了好久,才招来少女询问情况,之后轻轻地将门掩了。
慕枕流等身后完全没有动静,才睡过去,再醒来,屋外已华灯罗列,歌舞声起了。他坐起身,扶着脑袋呆坐了会儿。这个时候,香满园往来进出人流不止,自己出去一定惹人注目。庄朝开国初期,律法严且执法紧,七品以上官员一律不入青楼楚馆,违者轻则罚俸,重则贬官,而今,律法仍在,执者已逝。
他想起高邈昔日醉酒后的一番话。
“太祖时,为官者言辞轻率,即罚。太宗时,欺上瞒下,即罚。高宗时,揽权纳贿,即罚。宪宗时,里通外国,即罚。至今上,怕是要谋逆犯上,才罚。”
他轻叹了口气,抓了鞋来穿,穿上后,发现左脚紧,右脚松,忙将右脚的鞋脱出来,才发现是夙沙不错丢下的。想到夙沙不错离开时,竟是赤脚,不由莞尔。
慕枕流提着鞋从屋里出来,进门时幽静的景象已被莺莺燕燕环绕,嘻嘻哈哈调笑所替代。虽是夜晚,却比白日里还要明灿。
白天招呼他的少女不知去哪里,又迎上来两个浓艳女子,一个妖娆,一个妩媚。饶是慕枕流自知对女子并无兴趣,此情此景,仍有些难为情,客客气气地婉拒,匆匆忙忙地逃离。
到了门口,糖炒栗子香扑鼻。
他吸了口气,正饥肠辘辘,便买了一小袋,用帕子裹了,正要塞入怀中,被一只大手半途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