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69)
席停云淡然道:“王爷,人与人相处并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一个就随便抓一个填下去。”他说得含蓄,可话里的意思比刀子还厉。
霍决整个人僵住。他慢慢地坐起来,瞟了眼嘴角淌血衣衫不整的席停云,缓缓道:“我们回去吧。”他说着,径自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暴雨终于有了收势,落下来的水不像刚才那般密集,可刚刚才烘干的衣服没多久仍是湿透了。
波澜不惊(九)
两人一同离开,又一前一后回来,虽然没有交代什么,可杨雨稀望着霍决阴沉的面色,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不说,他便不问,只是默默地把该赔的赔了。
席停云上楼没多久,下楼又是另一个人。若用八个字形容这张脸,只能是尖嘴猴腮,面目可憎。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样一个人,不管他是人不可貌相还是面有心生,杨雨稀都不会搭理。南疆王府的人都见惯了霍决这样的美貌和其他地方三不五时送来的大美人,难免挑剔。幸好他身上的那几件衣服杨雨稀都认得,所以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只是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席停云解释道:“雨太大。”
原来易容的脸还会被水泡坏。杨雨稀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可是换容貌就换容貌,为何换一张这样……天怒人怨的?
雨刚小了些,霍决便下令上路。
杨雨稀指挥人将木箱子和棺材放到拖车上。
霍决皱眉道:“什么?”
“衣服和毯子。”杨雨稀面不改色道,“怕途中遇雨。”
霍决看了眼慢吞吞走出来的席停云,目光在他脸上一转,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道路泥泞,湿滑难走,再加上棺材,饶是霍决等人心急如焚,到了半夜,也只走了十几里路。幸好大雨收势,往前的路好走许多。
霍决原本想继续赶路,却听杨雨稀拍马上前小声道:“席大人有些不对劲。”
霍决抿唇道:“随他。”
杨雨稀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席大人似乎有些精神不振。”席停云脸上的面具虽然栩栩如生,可终究难以提现他本人的气色,只能从他的神态动作来揣测。
霍决沉默半晌,“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是。”
“有姜吗?煮一锅姜汤。”
“是。”
知道原地休整的时候,席停云大大地松了口气,默默地翻身下马,倚着树干坐下来。体温像火烤一样,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一阵冷一阵热。他知道自己发烧,拿起水壶灌了好几口,然后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一只冰冷的手触摸他的额头。
席停云一惊坐起。
却是杨雨稀。他皱眉道:“席大人身体不舒服?”
席停云端坐道:“风寒,无妨。”
“小病不医,大病难医。”杨雨稀不敢苟同地瞪了他一眼,回身摸包袱。
席停云心里淌过一道暖流。成年后,已很少有人肯为他不爱惜自己而皱眉了。
杨雨稀拿出一个瓶子,拉过他的手,将一颗黑色药丸倒在他手心里,“这是南疆治风寒的药,主要是发汗,发出来就好啦。”
席停云迟疑地看着药丸。
杨雨稀以为他怕自己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里是南疆,大人多担待。”言下之意自然是你整个人都在南疆的地盘上,要真想有所行动你吃不吃都是一样。
席停云知道他误会,喃喃道:“我讨厌吃药。”
“……不苦。”杨雨稀不是第一次哄人吃药,可对象是席停云多少让他感到新鲜。
不知道是否他这句话起了作用,席停云真的仰头吞了下去。药丸滑过他的口舌,堕入喉咙里,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酸苦直冲鼻梁,让他忍不住咳嗽出声。
杨雨稀开心地笑了。
席停云道:“你说不苦。”药丸的辛辣刺入唇舌的伤口,不止苦,还痛,合起来就是痛苦。早知是这个滋味,他宁可继续烧着。
“骗人吃药的话哪里能当真。”杨雨稀无辜地摊手。
一个小布囊从天而降。
杨雨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眼角却瞄到自家王爷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阴暗脸色,伸到一半的手立刻改了方向,用力一拍,布囊落尽席停云的怀里。
席停云垂着头,视若无睹。
“这是什么?”杨雨稀问,却不伸手。
席停云道:“杨总管看看吧。”
杨雨稀只好拿起来,发现里面竟然装着几颗糖。天气闷热的缘故,糖化了,一颗颗地黏在一起。他用力掰下一颗递给席停云,“席大人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