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46)

作者:尾鱼

陈琮被他推得几乎要陷进那玩意,眸底映入一团涌动着的邪诡黑雾:这东西还有“头”,居然真是个“人”吗?

禄爷一迭声的催促像是催命,陈琮搞不清状况,但又被他催得没法,心一横,抬手就扎。

没反应,跟之前用手去推一样,毫无反应。

禄爷和福婆几乎是同时问出来:“怎么样?”

“没反应啊。”

禄爷一秒都没耽搁,抽了金尖的那根扔下,又抓了一根塞给陈琮,恨不能代他上阵:“赶快,再来,没时间了!”

陈琮觉得自己像个被操控的工具人,但人已经上了场,又不能停下来。

再扎,没反应,换一根。又扎,还是没反应,再换……

忘记是第几次时,他扎得都有点麻痹了,那个“头”猛然一偏,紧接着迅速缩手,像是痛苦回抱,接下来发生的事很难形容,仿佛有一台看不见的吸尘器,马力强劲,先把那团黑影吸得变了形,再然后,瞬间纳入,无影无踪。

世界都清净了。

房间里也随之安静下来,除了那位“阿欢”还不时嘿笑一声、打个酒嗝。

禄爷他们也看出这次不太一样,互相对视了一眼,居然有点不太敢问。

过了好一会儿,福婆才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陈琮喃喃:“没了。”

他低头看手里的那根钢锥,这一次的,有什么不同吗?

锥尖是无色透明的,乍看像玻璃,但指尖移上去,有天然石的凉感,略略晃动,能看到灯光流转时,颜色有轻微色变。

这一根锥尖的材质,是天然白水晶。

陈琮回过头。

被面上,已经横七竖八扔了十来根试过但“不行”的钢锥。

梁世龙的表情僵硬,似乎情绪还没能从刚才发生的离奇事里抽离出来,福婆嘴唇微微嗫嚅,看看陈琮又看看床上的寿爷,目光里有点喜极欲泣的意味。

床侧站着的瞎子突然开口说了句:“哎,又走了。”

汉语说得很生硬,果然不是中国人。

禄爷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退,忽的碰到轮椅边,顺势就往下坐,哪知没坐稳,轮椅骨碌往后滑脱,他一屁股坐空,整个人摔跌在地上,笑得呲牙咧嘴。

他说:“好!真好!老九到底是有福气,愣是又拽回来了!你小子,福星,福将啊。”

陈琮也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夸自己的词怪好听的,氛围烘托到这了,不笑一笑,不太合群。

笑着笑着,疲惫袭来,再加上腿上有伤,有点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福婆抢上一步,扶住了他。

她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忍住了,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陈琮的胳膊:“好孩子,你今天太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明早再过来,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得跟你谈。”

陈琮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是时候该谈点“重要的事”了。

不过,他实在太累太困了,天大的事,都等他睡一觉再说吧。

他转身想走,福婆忽然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吩咐他:“记着,刚刚的事,对谁都别说,这是要命的,懂不懂?”

陈琮笑了笑,随口嗯了一声,今天发生的事,哪件事不要命啊,以至于他听到这话,第一感觉居然不是惊悚,而是麻木。

他拖着步子,扶着墙,也忘了自己是坐轮椅来的,慢慢走出房间。

……

陈琮一走,屋子里更安静了。

福婆也脱了力,腿一软坐倒在床边,顿了顿,一根根去收拾散乱的钢锥,锥身偶尔磕碰,发出轻微的撞声。

梁世龙看看福婆,又看看禄爷,实在没忍住:“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这是‘点香’的后遗症吗?他撞的什么狗屎运,就这么……看见了?”

福婆叹气:“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被点香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你见过谁是点了香就能‘开眼’的?要真能这样,我第一个愿意被点香。”

禄爷沉默片刻,忽然说了句:“老五,你是不是怀疑……”

话没说完,有点不敢往下说。

福婆说:“是啊……”

她突然打了个寒噤,也没再往下说。

***

午夜时分,肖芥子动锅动铲,给自己煮了碗面。

太饿了,这一天东奔西走的,都没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既然老板表示过后厨的备菜可以随便用,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往面里加了很多木耳、蘑菇、牛肉、以及菜叶子,热热闹闹的一大碗端上桌,香气腾腾的。

肖芥子在桌前坐定,抽了双筷子,筷头顿顿齐,庆祝自己翻过一页、迎来新生:面条嘛,寓意好,代表着顺顺溜溜,这次不顺,下次必成!这次是虫,下次必得龙!

她筷头一挑,挑卷起一长溜,吹了吹热气,就往嘴里塞。

面才刚入口,后厨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呼声。

半夜三更的,这声音太瘆人了,又起得太突然,肖芥子吓得身子一僵,后背发毛,面条小部分含在嘴里,大部分拖垂在外,不敢吞也不敢吐,看上去颇似受到了惊吓、惹人怜爱的吊死鬼。

是红姑!

她赶紧吐了面,撒了筷子就往后厨跑,刚撩开帘子,就看到姜红烛撞开柜门,自里头跌滚出来,抱着头戾叫哀嚎。

肖芥子处理过姜红烛的不少疯癫状况,但这一次的情形,可谓前所未有,她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红姑?”

她听到姜红烛在狂叫:“眼睛!我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隔着麻布,肖芥子看不出来,她手忙脚乱,费了好大劲儿,才帮着姜红烛脱下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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