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140)

作者:尾鱼

真是自以为是肖芥子,孤苦无依肖芥子。

她吸了吸鼻子,无精打采地走进街道,不想再回“行栖”,于是漫无目的沿街乱走,反正手机有导航,又是在城市里,丢不了。

这一走,就走到了天黑。

——途中进过餐馆,吃过一份饺子耙。

——蹲在一个修鞋匠身边,看他用老式的机器连钉了三个鞋掌。

——尾随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这年头,鲜少看到这种单人扛一根棍头靶、靶头上插满糖葫芦的沿街叫卖了。

她觉得新鲜,跟了人家三条街,跟得大叔毛骨悚然,回头问她“是想买糖葫芦吗”之后,她才掏钱买了一根。

——介入了一起五岁左右的小孩斗殴事件。

当时,她吃着糖葫芦,看两个小孩拿橡皮铲挖沙,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就打成一团,薅头发、互吐口水、互扔沙子,她等了半天不见家长出来主持正义,愤而上前把两人扯开。

……

天一黑,肖芥子就开着导航往回走了。

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一不开心,就会出去乱走,因为母亲肖灿竹说过,不开心时,人就是被很多灰色的情绪给包起来了,包得像个大棉花糖,这时候不能闷闷待在屋里,越待,那些情绪就会越稳固、越生长。要出去兜,让太阳晒、让风吹、跟人说话、买东西,这样,那些坏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就会一蓬一蓬地飞走。

当然,母亲还说过,天黑了就要回家,因为太阳下山之后,外头的坏人就多了。

回到“行栖”,肖芥子觉得心情好一点了,但还没好透彻,还得再缓会。

她在床边站了会,顿了顿,面朝着床,像块直挺挺的板砖,啪一声把自己拍倒在床上,歪着脑袋,一动不动。

世界名画里,那么多躺着的美丽女郎,为什么鲜少她这样趴着的呢?是因为趴得不太美观、像尸体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响,听到行李箱的滚轮声,还听到陈琮兴奋的声音:“哎,灯亮着,你没出去啊,你……”

陈琮的声音戛然而止。

肖芥子依旧趴着不动,心说:你,你什么啊你。

***

陈琮花了七个小时,先飞南昌,后赶高铁,到站之后再打车,舟车劳顿,本来晕乎乎的,很好,一进门,把他吓清醒了。

“肖芥子?肖小月?”

这个人,为什么趴得一动不动?该不会出事了吧?

陈琮轻轻吞咽了一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松开行李箱,攥紧肩上的包带,以备不时之抡,然后小心翼翼靠近:“肖芥子?”

她眼睛睁着,但目光涣散,一点神采都没有,也没看他……

陈琮更慌了,伸手去探她鼻息。

将到未到时,就见她脑袋一转,把脸埋到被子里去了。

陈琮:“……”

他松了口气,把包往自己的床上一扔,没好气地坐下,看肖芥子的后脑勺:“你怎么了,趴着不吭声?”

肖芥子含糊说了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陈琮心头一紧:“是因为生病吗?大石补没效果?”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又猜:“你不是跟姜红烛一起住吗?她人呢?不会是她知道你暗中帮过我,把你撵出来了吧?”

这人可真吵吵,都说了心情不好了,让人静一会不行吗?肖芥子皱眉,伸手往床头抓,想拽过枕头来盖住脑袋、以示不满。

就在这时,她听到陈琮说了句:“烧烤吃吗?”

咦,烧烤?

“我还没吃饭呢,要么叫个外卖?这家评分五分,离这挺近,二十分钟能到。我看啊,玉米吃吗,有玉米粒穿的串儿,还有烤玉米棒子,要不咱俩分一个玉米棒子?扇贝,有蒜蓉和豆豉味的,你喜欢……”

肖芥子抓住枕头了,她抱着枕头爬起来:“豆豉味的。”

想了想又补充:“两瓶啤酒。”

这样,就能边吃边聊事儿了。

陈琮在购物车里加了两瓶啤酒,说了句:“我看你一点都不像心情不好。”

肖芥子噗嗤一声就笑了,自己也觉得转变有点太快,但这也不怪她啊:她本来就已经差不多快缓过来了嘛,又听到“烧烤”,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呗。

她找话说:“你就这么过来了?三老肯放你走?”

陈琮手上一顿,抬眼看她:“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呢,姜红烛呢,你要不要跟她提个醒?我怀疑,‘人石会’知道她的消息了。”

……

他原本准备偷摸走、不跟“人石会”的人打招呼的,后来一想,三老都那么大岁数了,万一因为他走了、担心晚上安全没保障,忧虑成疾什么的,就不好了。

于是,还是过去说了一声,具体没讲,只说自己应朋友邀请,要出门玩几天。

没想到的是,三老的反应很平静,没忧心忡忡也没挽留,福婆还笑着让他好好玩,能看得出,心情挺轻松。

陈琮挺奇怪的,他还以为,这几个人要跟着他一道走、继续求庇护呢。

来的路上,他想明白了。

他对肖芥子说:“是我之前把他们想简单了,觉得他们像老废物一样,被姜红烛吓破了胆、拼命揪住我这个新人当救命稻草。”

其实,怎么可能呢。

人家那是多少年的资历、阅历了?“人石会”哪有纯怂人啊,跟着他回老家,那只是权宜之计,而且人家到了之后立马开分店,从来也没耽误事儿。

由此可见,他们私底下,一定动用一切关系、渠道,在查姜红烛——这也正常,谁会坐以待毙,搁谁谁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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