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太子妃(204)
这叫他难以启齿,更是本能地抗拒。
打从他记事起,他便知母亲厌恶他,哪怕皇祖母和父皇告诉他,母亲只是病了,无力照顾他。
他却从宫人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母亲为了生他,险些丧命,是以才厌了他。
于是他不哭不闹,努力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想博取她的欢心,想叫她多看看他。
但好像无论他如何乖巧懂事,还是没办法改变,母亲仍要将他送走……
再后来,母亲病好了,和父皇也重修旧好,没多久有了妹妹。
父皇母后都很爱妹妹,他也很喜欢妹妹。
只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是因为喜欢妹妹而喜欢,还是为了继续扮演长辈们眼中“懂事的长子”而去喜欢妹妹。
妹妹在父皇母后的爱里一天天长大,他年岁渐长,感情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好似也不再重要。
他要在意的是国之储君该有的责任与能力。
十三岁那年,他得知了父皇母后过往的真相,也知道母后当年是被迫怀上他——
怪不得她会厌他。
一个不被期待的孽种,一个困住她的累赘,如何能不厌?
身为人子,他无法怨怪生他的母亲,也很难怨怪对他器重爱护的父皇,便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那毫无意义的男女情爱。
只要不耽于情爱,便不会有这些痛苦。
既有父母的前车之鉴,他绝不允许自己步入那样的后尘。
直到——
谢明婳要与他和离。
她竟敢,不要他了。
“你心里明明还是在意孤的,不是么?”
裴琏扣住明婳的手腕,狭眸凝视着她的脸庞,不肯错漏她一丝的神色变化。
明婳眉心动了动,只觉这个男人果然是在给她下套。
上一刻说他喜欢她,现下就来套她的话。
她才不会再主动送上把柄,让他仗着她的喜欢,继续欺负她。
“不在意了。”
明婳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出,长睫垂下:“那夜你说的话或许是假的,但我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撒谎。”
裴琏深深看着她,嗓音略哑:“若你真的不在意,这几日的关怀照料又算什么?”
明婳沉默了一会儿,回望道:“这几日的关心倒不是作伪,我的确盼着你能快些早日康复,不过——”
“这无关男女私情,只是看在你是太子,且太后、皇后娘娘她们都待我不薄的份上。”
她抿唇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堂定要大乱,太后皇后她们肯定也会伤心……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她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也希望喜欢她的人、她喜欢的人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日暮西斜,倦鸟纷飞。
一直到明婳推开他的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裴琏独坐榻间,仍觉方才一切恍若一场幻梦。
谢明婳,怎能不喜欢他了?
明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是她先来渴求他的喜欢。
现下他对她动心了,她却不要了。
胸臆间好似被无数巨石沉沉压住,裴琏看着空空的掌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
她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不能。
绝不能
长指一点点攥紧成拳,晦暗的绯红色夕阳里,男人浓密的长睫低低垂下,恰到好处地遮住其间肆意暗涌的晦色。
-
这一夜,明婳失眠了。
她明知道不该想,但一想到裴琏拉着她的手,说出“孤喜欢你”,心脏就克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不行不行,不能跳!
姐姐都罚她抄了那么多遍《氓》了,那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都抄得倒背如流了,她决不能再犯糊涂了。
唉,要是这会儿姐姐在就好了,有个人时刻在耳边敲警钟,她也能更坚定些。
单靠自己一个人抵抗恋爱脑实在是太难了。
“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幔帐外忽的传来春兰小心翼翼的询问。
明婳还是不敢一人睡,便让春兰在她床边搭了张榻,陪着她睡。
这会儿听到春兰的声音,明婳道:“没事。”
稍顿,又问:“你还没睡吗?”
春兰道:“奴婢见夫人一直没睡,便不敢睡。夫人方才在叹气,是还在担心郎君的伤势吗?”
明婳眼皮轻动,并未多解释,只淡淡嗯了声,又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春兰:“夫人想说什么呢。”
明婳道:“就与我说说你的身世吧。”
春兰只当夫人想了解她的来历,她是个老实丫头,难得遇上个温柔可亲的高贵夫人买了她当丫头,她自也想踏踏实实跟着夫人一辈子,遂将她的过往如实说了遍。
其实就是个很寻常的乡下丫头的命运,家中父母重男轻女,生得多养不起,遂将女儿卖给乡绅家当烧火丫头。后来乡绅家犯了事,连带着一家奴仆也充公,辗转入了牙行,等着被新的主家挑选。
只明婳是个好奇的性子,这般寻常经历,她也能有许多的问题,诸如“你可怨怪你爹娘”,“那乡绅家犯得什么事”,“那乡绅家的那些家眷又去哪里了”,“你方才说那乡绅家最漂亮的二娘子不是有个秀才未婚夫吗,那未婚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