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沉寂(71)
嘭地一声,血花四溅。
那是奈彦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出声而死,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手环上刚刚收到的那条关于“沉寂”的警告,并不是一个玩笑。
这两天,他一
直和几名幸存的同学待在一起,在夜海大学的运动场上露宿。
几个人绝不出声,所幸那时还能通过写字交流,今天早晨,遵照提示,把手环改成了全图模式,刚才看见有招牌着火,他们就反应过来,一起清理掉了包含文字的随身物品。
奈彦的家在西北方的一个小城,家里有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都还活着。出事后,他给妈妈发过图片消息,妈妈怕路上有危险,嘱咐他暂时待在夜海,看看情况发展再说。
可夜海现在待不下去了。
到处都在着火,火势越来越大,几个同学艰难地用画画沟通了一下,决定离开夜海回家。
奈彦以前坐过一次夜海七号,这回立刻就想起它来了。他们来到车站,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奇怪的闸机。
奈彦刚刚一直在盯着冒泡的闸机瞧,这么瞧着瞧着,周围的烟雾突然变浓了。
灰色的烟雾浓重得像包裹着人的墙,连站在旁边的同学都不见了,有点奇怪的是,倒是不觉得太呛人。
烟雾中,还能隐约看到那排闸机,闸机只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离得很近。
有点太近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的。
闸机上暴出一条条狰狞的青色血管,让人心生寒意,奈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几步。
可是仿佛无论怎么退,都不能把距离拉得远一点。
就像在做噩梦。
奈彦立时冒出一身冷汗,背后发毛。他转头看看周围,想找到同伴,可烟太浓,遮蔽着视线,一个人都看不见。
他干脆转身就走。
两条腿像不听使唤一样,每一步都迈得很艰难,浓重的烟雾中,有什么东西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一只苍白的女人的手,指甲发青,像是死人。
奈彦害怕极了,拼命地甩,才甩开那只手的纠缠。
闸机却还在身后原位,怎么都摆脱不掉。
这好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奈彦拼尽全力往前,仿佛艰难地走了一个世纪,终于看见自己离闸机远了一点。
他舒了口气,忽然觉得大腿前,又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浓烟让他看不清腰部以下,他用手摸索了一下,手指碰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质地坚硬,微凉,摸起来更像个薄片。
身后的闸机又追上来了。
这回奈彦没有犹豫,腿一抬,从那东西上面跨了过去。
仿佛有嗡嗡的轻响。
奈彦的脑子突然就清明了。像猛然从梦中醒过来,墙一样的浓烟全都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他的脑袋嗡地一声。
他发现,不知是怎么在烟雾里走的,明明在努力远离闸机的方向,却莫名其妙,竟然走到了闸机入口。
刚才挡住他大腿的薄片,正是闸机入口那对透明的扇形挡板,现在正在他的胯下,像昆虫翅膀一样微微翕动。
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浑身汗毛直竖,马上想收回跨过去的脚。
然而已经晚了。
闸机内部爆发出一阵咔咔声,两边的金属箱像气球一样疯狂膨胀,猛地把他挤在中间。
挤得太紧,压得胸腔快喘不过气,使劲挣都挣不出来。
奈彦的几个同伴急了,没再管危险不危险,一起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抓住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衣服,想把他从变形的闸机口拉回来。
然而闸机又动了。这次动的是透明的挡板。
就像昆虫的翅膀突然开始生长了一样,坚硬的透明挡板迅速拉长,延伸。
它无声无息,却无坚不摧,是两片薄而锋利的快刀,一瞬间,向上一切到底。
奈彦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没有再挣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我回不去了。
他被闸机挡板切成了两片。
他的朋友们还在拉着他,突然力用空了,一起向后踉跄了几步。
有人丢掉仍在手里抓着的东西,捂住嘴巴,把尖叫死死地压在喉咙里。
闸机恢复如常,金属箱缩回原位,透明挡板变回规整的扇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位的光临。
它活切了一个人,人群大惊失色,都在往后退,不少人干脆不再打夜海七号的主意,赶紧走了。
裴染默默地跟着人群一起往后退了退。
这东西还叫什么闸机,不如干脆叫铡机。
裴染转头打量四周。想进站,未必非得过这个铡机不可,说不定还有别的路。
“我正在查询这座车站的结构图,”W和她的想法一致,“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回到城外,沿着地下隧道钻进车站里。”
可是火势太大,现在想退出城,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进站口明明就在眼前,像个张开的黑黝黝的洞口,闸机就是它会嚼人的獠牙。
现在沉寂升级了,会写字的绿光用起来不知道安不安全,不过不能指望它,就算安全,它现在也在睡觉。
裴染把手放进口袋,指尖触到式歌冶本子的硬皮。
会画画的绿光什么都好,脾气随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唯一的问题就是,和她写字的绿光不同,每次使用的时候,它都会绿油油明晃晃地落在笔尖,每个人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