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534)

作者:阿琐

她面上两行清泪闯入父亲的眼中,直叫皇帝揉碎了心,项晔眉头紧蹙,伸手将女儿拉起来,低沉的声音问着:“怎么哭了,哪个欺负你了?”

“父皇。”项元轻声呢喃,伏在了父亲的胸前,这里有天地之间最大的包容,也是最安心的所在,可她却难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想要远离这怀抱,竟然会有一天觉得,外面广阔的天地,比父亲的胸怀更强。

但她绝不能说。

“怕皇祖母训你,怕母后罚你?你啊,要出门多简单的事,吩咐宫人知会一声有多难,不声不响地就跑出去,搅得人人为你担心,实在该打。”皇帝那么温和,他可以在朝堂上震颤得大臣魂不附体,可以在沙场上吓得敌人肝胆俱裂,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妻子和女儿,若真要说公主被宠坏了,他身上有一大半的责任。

“父皇陪你去见皇祖母,乖乖认个错,回头又是一条好汉不是?”皇帝笑着,把女儿也逗乐了,他心疼地擦去孩子的眼泪,“傻丫头,哭什么呢?”

若说父女连心,他们此刻该明白,项元的眼泪不是惧怕被祖母责罚,而父亲的这句哭什么,也不是要她别害怕祖母生气。然而父女之间谁也没捅破那层纸,皇帝尽己所能的,想要给孩子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任何事他都能包容,只要女儿高兴。

遗憾的是,她现在却这么痛苦。

如是,父女俩同往长寿宫去,珉儿也早早在那里等候,太后少不得责备几句,连带着帝后一起责怪,可终究是宠爱孙儿的老祖母,孙女一撒娇,她的心就软了,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才把父女几人放了。

安乐宫里,淑贵妃吃着不知治什么病的药,辛苦地叹了口,漠然看着尔珍在门前和宫人说话,不多久尔珍走来,淑贵妃却先苦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无法从你嘴里听见好事,每次见你来说话,我的心都悬得慌。”

尔珍无奈,还是把帝后和大公主那儿的光景说了:“太后也不过是担心,并没怎么样,皇上皇后还与公主手牵手走回涵元殿呢,瞧着什么事也没有。奴婢想,公主和秋景宣的婚事,应该不会有人阻挠。”

淑贵妃已经无心去嫉妒的天伦之乐,目光冷冷地说:“传话给秋景宣,要他一定牢牢抓住项元的心。”

尔珍点头,忧愁地看着淑贵妃:“娘娘,您原先的计划。”

淑贵妃眼底泛起杀气:“是我心太软了,还是快刀斩乱麻,该杀的杀该死的死。”她心思一转,吩咐尔珍,“把夏春雨找来。”

这一边,躲在屋子里安胎的夏春雨,手里的玉佩被捂得发烫,房门忽然被敲响的那一刻,她指尖一松,玉佩滑入最中间的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仿若无事地起身来开门,门外是尔珍嬷嬷的手下,与她道:“贵妃娘娘要见你。”

夏春雨答应着,回到桌前将玉佩收入怀中,对着镜子稍稍打扮,便跟着来了。那么巧,与三皇子在门前相遇,项浩热情地要走上来,被夏春雨摆手拦住,规规矩矩地跟着宫人到了淑贵妃面前。

淑贵妃望着这个自己当初心心念念生下,如今却最让她失望后悔的儿子,冷然道:“一会儿跟我去长寿宫,求得皇祖母应允,你带着春雨今早去自立门户。”

项浩眼中一亮,已然喜上眉梢,淑贵妃暗暗叹气,又道:“正妃一事,我答应你,春雨这一胎若是皇孙,产后便扶正,若不是,那就等她有一天生了儿子。”

三皇子本不情愿,可僵持这么久,这也算是个结果了,正幻想着来日与春雨自由自在的生活时,忽听母亲道:“你要尽全力扶持你哥哥。”

项浩皱眉:“母亲这话是?”

淑贵妃毫不留情地说:“可你没出息啊,文不成武不能,我只盼着你老老实实过日子,别给你哥哥添麻烦别给他脸上抹黑就足够了。”

夏春雨卑微地存在着,可心里却鄙夷地冷笑着:您儿子头顶上好大一顶绿帽子扣着呢。

嘱咐完了这些话,淑贵妃便带着他们去见太后,太后本是没主意的人,对淑贵妃又心有愧疚,既然她要求这么安排,太后自然答应。之后便是商量皇子府邸的事,派人问了皇帝几句,皇帝竟是亲临,淑贵妃受宠若惊,父子冰释前嫌,倒也一派祥和。

涵元殿里,知道皇帝去长寿宫见淑贵妃母子,难免有好事的人好奇皇后娘娘此刻的心情。但涵元殿规矩森严,清雅治理有道,岂容几个小宫女太监兴风作浪,但这样的事,纵然是清雅自己,也心疼着皇后会不会不高兴。

珉儿正在屋子里看女儿抄经,可惜她的大女儿天生静不下来,照着抄也能眨眼就漏两行字,项元楚楚可怜地看着母亲,被珉儿重重在额头上扣了一下,责备道:“你自己答应皇祖母的,佛前许愿能反悔吗?几时抄完了就能出门了,你别看着我,自己想法子。”

项元嘟囔着嘴:“我都是大人了……”

珉儿严肃地看着她,女儿弱弱地收回了抱怨,她转身要去给孩子倒杯茶,可坐不住的姑娘立刻找机会跑来,反给母亲斟茶,是想起了路上听见的话,笑着问:“我被抓回来的时候,听见街上百姓说,曾经见过母后微服私访,是父皇去把您接回来的。”

十几年前的事了,在父亲被处死之前她去了一趟宰相府,因为心中烦乱而闯去街上走,项晔骑马而来,把自己带了回去,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珉儿笑道:“不是接回来,和你一样,被抓回来的。”可话锋一转,她道,“也许就是那天,秋景宣第一次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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