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522)
被贼人扛在肩头,直觉得天旋地转的项元尚不知父亲驾到,只听得一声闷响,身子就往下一沉,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稍稍挣扎,就摸到了热乎乎的东西,等她自己爬起来站稳,手上身上全是人血,刚才还劫持自己的人,已经被一剑穿透背心暴毙。
“元元。”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项元转身,便见沈云飞奔向自己,他身后打斗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还分不清状况的她,下意识地喊了声,“你要小心。”
沈云迅速追来,将元元护在身旁,又踢了踢地上的人,确认他已经死了,但仍警惕地审视周围,一只手紧紧拽着元元的手,元元手里的血,也将他的手掌染得通红。
“伯父到了,该是探路的人察觉了这里的动静,迅速去回禀。”沈云看向元元,“不怕了。”
此时皇帝已带人骑马追来,他无心对付那些毛贼,只担心自己的女儿,可元元像是被吓坏了,看到父亲竟没有扑上前,而是紧紧拽着沈云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看着父亲走向自己。
“元元。”直到听见父亲喊自己,项元散去的魂魄才像完全归了位,霍然从惊恐中苏醒过来,眼泪奔涌,这才离开沈云身边,扑在了父亲怀中。
皇帝搂着女儿,却朗声大笑:“傻丫头怕什么,父皇不是来了?”
沈云的手突然空了,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缺了一块,自然不会是要和伯父争元元,是后悔自己没能保护元元毫发无损。
且说跟随皇帝的士兵,便不是当地衙役那般经不起打斗,他们反而是日日练武却无用武之地,难得投身厮杀,一个个都是杀红了眼,纵然山贼人多势众也渐渐落了下风,不消片刻,已是死的死,活着的都被制服。
沈云跟随皇帝走来,见皇帝几乎带出了身边全部精锐,他担心地问:“伯父,皇后娘娘那里……”
项晔欣慰地一笑:“好小子,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智,比你爹当年还强,他十五岁跟着我打仗,远不如你现在。放心,你爹在你伯母身边,他们走得慢,也快到了。”
皇帝说着,低头看了眼身边乖巧如小兔般的女儿,爱怜地问:“吓坏了,朕的小霸王被吓坏了吗?”
项元一声不响,把脸埋在父亲的胸膛,项晔又抬头看了沈云,他目光紧紧地盯在女儿的身上,好似自己看着珉儿的目光,好似沈哲守护云裳的神情。皇帝淡淡一笑,随缘吧。
此时,听见被制服留活口的山贼里一阵骚动,好几个人竟咬舌自尽,侍卫们阻拦不及,死了好些个人。
皇帝眉头一震,轻轻推开女儿,霸气威武地走向他们,从身旁侍卫手中抽出长剑,不由分说一剑斩下一个人的胳膊,血光飞溅,纷纷洒在那些还没死的人身上。皇帝冷笑着:“还有谁想死?”
这边厢,沈云在皇帝挥剑斩杀的那一刻,挡在了元元面前,没有让她看到残忍的一幕,而沈云高大的背脊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元元心里的恐惧害怕,莫名地消失了一大半,也许在父亲身边她已经不怕了,但此刻沈云挡在身前,心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她不知道父皇是不是还在杀人,可远处有马蹄声车轮声传来,母后华丽的凤辇出现了,项元转身就朝母亲跑去。
珉儿才靠近这里,就闻到了血腥的气息,马车霍然停下,车帘被掀起,沈哲的脸最先出现,而后他让开身,便见女儿正朝这里跑来。珉儿高悬的心顿时落下,立刻下了马车,也朝女儿跑去。
赫然见女儿浑身是血,珉儿的心都碎了,但一想她若受伤还怎么能跑,又安慰自己不要慌张。孩子到了怀里,她便不停地问有没有受伤,可元元却哭得伤心欲绝,珉儿只能想,她还有力气哭,断然是没事了。
到了母亲怀里,项元什么都顾不得了,后来的事也记不清楚,等她感觉到自己不再颤抖害怕时,已经在车轮颠簸中,走在回京的路上。
母后的凤辇里,燃着静静的檀香,她温柔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柔声细语地说着:“睡吧,醒来我们就到京城了,元元不怕,母后在身边。”
项元咕哝了一声,在母亲膝头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被轻轻拍哄着,心与飞散的魂魄都平静了,素日被她嫌吵的车轮声也变得那么亲切,原来这世上,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母后……”娇软的一声呼唤,项元想到自己若有三长两短,让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凄凉悲哀的事,竟眼圈一红,又遏制不住想哭。
“什么?”珉儿捧着孩子的脸颊,低下头轻轻一吻,哄道,“傻丫头,不怕了。”
项元吸了吸鼻子,娇滴滴地看着母亲,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蹦出这句话,道是:“不是我要跑出来的,是沈云带我来,我没强迫他,一路上也都跟着他听他的话。”
珉儿愣了,一时哭笑不得,抱过她的宝贝,嗔怪着:“你啊,再不许把自己当大人了,几时才能长大?”
凤辇之外,沈云骑马守护,隐约听见伯母的笑声,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此刻才感觉到手中的不适,低头一看,是从元元手中染的血干涸在了掌心。
再抬头,发现父亲正看着自己,少年身上方才与敌打斗的摄人气魄顿时消散,露出了几分怯意和愧疚。
沈哲一笑,没有言语,骑马去往皇帝的车架。
日落前,帝后一行回到皇城,淑贵妃本是紧张地在长寿宫等候消息,可最先传来的,却是项元遇刺的事,更说皇后要先安抚照顾公主,不能来长寿宫向太后请安,而太后听闻这些事,免不了心惊肉跳,一心悬在沈云和元元身上,把淑贵妃撂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