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177)
珉儿便吩咐云裳:“一会儿送你出宫的人不少,夜里黑洞洞的看不清,若是有人说起来,锦绣今晚就是跟你走了。再过几天,让她病一场死了便好。”
云裳一脸惊愕,珉儿却不多解释:“往后她的事,和你们再没有关系,是生是死不要来问我,你们也不必在府里做得煞有其事,并不需要真相,有传言就足够了。”
清雅来为云裳领路,在云裳看来,清雅似乎早就习惯了皇后说出如此决绝果断的话,她看起来像是会怜悯弱者的人,可杀伐决断时,几乎是无情冷血的。真正有资格怜悯他人的人,才会冷静地看待自己的同情心,而大部分人自己尚不足够,对他人的怜悯,仅仅是一种自我满足。
云裳走后,珉儿才单独来见了锦绣,回暖的人战战兢兢地缩在被窝里,一见皇后,就要爬起来。
珉儿伸手摸她的头,小姑娘也是结实,并没有发烧的迹象,珉儿拉出她的手,纤纤十指到底是冻坏了,这冻疮往后恐怕年年都会发作。
“冻疮发起来,又疼又痒,希望那时候你能记得今天的事。”珉儿放下了手,冷然道,“过些日子会有人把你送走,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安顿好你将来的生活,你可以靠着自己的绣工养活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遇见好的人嫁了的话,往后一辈子更要好好地过,留在京城你活不了,哪怕将军和将军夫人会善待你,可你也早晚会死的不明不白。”
“皇后娘娘?”锦绣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活路,一时哭得哽咽难语,又瑟瑟发抖起来。
“在京城的一切,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送你走的人会告诉你该如何面对旁人问你的来历。”珉儿把一切都交代好了,最后才神情严肃地问锦绣,“秦小姐在你面前的模样,和平日里人前完全不同是吗?”
锦绣哆嗦了一下,点头:“小姐说,往后我要替他看着将军府里的事,将军做些什么,皇上交代将军什么,能告诉她的都要告诉她。”
珉儿道:“离开这里后,把这一切都忘了,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珉儿就走了,锦绣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人生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起起伏伏,她还记得自己躲在师傅的房里,偷偷为皇后绣白裙的情形,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穿上白裙的人,会有一天救她脱离苦海。
而这一夜,秦文月在宫门外等了半宿,冻得不得不离开,也依旧没见锦绣出来,虽说看到江云裳带人离开,可她也没敢确认那人是不是锦绣。第二天一早宫里风平浪静,秦文月出门想要再到宫里一探究竟时,被陌生的人拦下。事情到了这一步,秋振宇不得不出手了。
两天后,将军府传出消息,新姨娘病重,不出三天,高烧不退的人就过世了。而此刻锦绣早已被皇帝安排人送得远远的,另外在清雅的安排下,宫里开始谣传皇后为了替将军夫人出口气而虐待沈哲的侍妾,把人活活给冻死的谣言。
一时风头都在皇后身上,人们都忘了追究,沈哲到底怎么在秦文月的宅子里,睡了她的侍女。这一日妃嫔在长寿宫请安,说得叽叽喳喳让太后头疼,等她们散了,太后才让珉儿去见她一面。
秦文月来上茶的功夫,珉儿对太后道:“原是儿臣替云裳气不过,谁知道让她在风里站了会儿,就冻坏了,的确是儿臣的不是。”
太后信以为真,特别地紧张,反而主动让秦文月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对珉儿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谣言传一阵也就过去了,难道真的追究你的责任?傻孩子,别往自己身上揽。”
珉儿愧疚地说:“母后说要我们妯娌互相扶持,儿臣像是做得太过了头。”
太后却道:“事已至此,不提了。反是云裳乐意和你亲近,听你的话,珉儿你要时常劝她与哲儿和睦,若不然……一两年也罢了,将来江云裳无所出,别怪我无情为哲儿安排妾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家绝后。”
珉儿明朗地一笑:“是,儿臣记下了。”她的目光转向门外,一团光影落在镂花木门上,秦文月一定就站在那里,这些话她也该听到了。
离开时,秦文月已经不在门边,但是在远处看到皇后要走,还是礼貌地迎了上来。
她们之间每一次都是点头微笑,简单的问候,从没有真正说过什么话,可是这再而三地,交手好几回了。
“今天会有新人去你的家里,照顾你的起居,原本就要安排的,只是现下锦绣死了,再给你送人去,怕你心里误会。本来弄出这样的事,你是最委屈的。”珉儿客气地说着,“无论如何我和太后都会好好照顾你,不要有顾虑,开开心心地在京城过年,别想家。”
秦文月努力挤出感激的笑容,皇后太狠太直接,竟然大大方方地往她身边放人。可她心里却阴沉沉的笑着,这个女人知不知道,他的父亲早就背叛了皇帝和她,那天早晨秦文月被带去见秋振宇时,根本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直到后来看到了哥哥的亲笔信。这京城里真是太有意思了,她很想再和皇后纠缠下去,想有一天把她从云端拉下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要知道出此下策,皇帝和珉儿,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倘若秦文月的出现,是秦庄的刻意安排,那么他们先有了逆反之心,通过这件事来揣测皇帝是否有所察觉,在所难免。相反秦庄若是无辜的,不过是秦文月来事,忠诚的人就只会看到表象,绝不会多想帝王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