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他长到四五六岁，家里就渐渐空了。

再等他活到十七八岁，家里就真的完全空了。

如今的北辰越，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了。

他跟外面一穷二白的最底层穷人其实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家有藏书无数。

当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和一个忠心耿耿的妻子。

之所以说妻子也是“忠心耿耿”，是因为这妻子本就对他感情不纯，更多的是一种感激之情，甚至可以说是主仆之情。

因为他的妻子甘泉其实是买回来的。

在他刚刚两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发现婆家一家人靠不住，知道往后也不过是“坐吃山空”的命运，便自作主张为儿子买了个童养媳。为的就是怕将来家里穷到家徒四壁，连给北辰越娶老婆都娶不起。

结果，当然也如她所料。

北辰一家，三代单传，个个纯真无比，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自然守不住家业。更不用说创家业了。

所以，家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女子能做的有限。所以一代代的夫人们也就只能干瞪眼看着家里的光景江河日下了。

第57章 双鱼座（二）

当然，同样江河日下的，还有一代代夫人的素质。

太爷爷那一代，妻子阁老的女儿，跟着他更是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到了爷爷那一代，妻子就只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了。跟了爷爷一辈子，所吃所穿从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降到普通的上等伙食和上等布料。

而到北辰越父亲那一代，妻子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了。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结婚都是高嫁，所以北辰越的母亲就是普通平民的女儿，北辰越的父亲娶她还是很下了些彩礼的。婚后她也没少贴娘家。当然，这也稍稍加剧了北辰家的变贫速度。

到了北辰越，娶的就只能是童养媳了。

说白了，就是别人捡的一个孤女，送上门甩卖的，超便宜，如果他们家不买，基本也就是卖进青楼的命。

这也是原主甘泉对北辰越这么忠心的原因。

总之，他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差。

等到北辰越这一代，已经是渐渐连饭都吃不起了。

如果不是有老忠仆钟叔，和原主这个妻子，他已经饿死了。

钟叔一直忠心耿耿，即便北辰家落魄了，也不肯离开。不只不再要北辰家的工钱，反而倒过来赚钱养活北辰越。

他白天在北辰家伺候北辰越，晚上就出去帮工，不只照顾北辰越的饮食起居，还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赚钱贴补家里的日用开支。可以说，是为北辰家贡献自己的最后一点光和热。

原主也一样。

只不过她的顺序是反过来的——白天出去帮人缝补浆洗，挣钱贴补家用；到了晚上，回来陪北辰越。

当然，她晚上的陪伴，对于北辰越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

因为北辰越晚上基本都在看书。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所以，他读书，基本是通宵的。

可怜原主白天还要出去做事帮补家用，自然不能跟他一样熬夜。更何况，古代女子本就矜持，不可能主动提出要行夫妻之礼。

就这样，两人这么多年，竟一直做的是挂名夫妻。

而最无语的是，北辰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一心只在书上。

每日读书，是他最爱的事，也是唯一做的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是他同样常说的一句话。

大约，在他心里，女人的最高境界、也是唯有该有的境界，就是“颜如玉”了。

至于“颜如玉”是什么样子，那自然是结合了女人所有的优点：美丽、善良、贤惠、知书达理、体贴温柔……总之，是世上任何女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当然，原主自然也达不到。

所以，对于让妻子独守空房这件事，北辰越也一直毫无愧疚。

甚至，他压根不知道人世间除了书香文雅，还有别的事。包括男女之间。

接手这样的“丈夫”，甘泉真是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尤其，不管有多无语，还都得坚持攻略过去。

因为他是她这次的任务。

甘泉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难题。

好在，她的兴趣就是解决人生路上所有的难题。

所以，略花了些时间，还是把心态初步调整好了，算是能勉强接受一个书呆子老公。

只是，调整好的心态经常会隔三差五崩一次。

比如，她想着夫妻感情还是很重要，便特地等北辰越过来了才睡。

天知道北辰越看书都是直接看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这会子甘泉早已困得不得了。如果不是意志坚定，她几乎都等不下去了。

谁知，那北辰越回房后，并不急着睡觉，反而嘴里念念有词、吟诵咂磨，似乎在回顾今日所读之书的美好。

这就算了。

好不容易忍着一肚子气等到对方品味完，以为可以好好一起睡觉了。

虽然两人并不会有夫妻之实，但甘泉想着同宿同睡总能培养些感情。

然而她想多了。这北辰越睡得离她八丈远。

这还不算。

甘泉想着他睡得远、自己就挪过去迁就他。

谁知，那货不知从哪里翻出个圆木做的枕头，说是要学习先贤司马光，提醒自己时刻警醒，不能贪睡浪费光阴。

“……”

天知道那个叫做“枕头”的，就是一段圆柱形的木头，放在脑袋下面，滴溜溜的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