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94)
方老国公刚辞姜冲时,怀中似揣着一团热火,被姜苷与姜茴这么一搅和,这团火立马暗了下去,那股颓丧又压在他在脊背上,令他越显龙钟。
姜苷来去如风,冲他们一颌首,不顾姜茴的挣扎强压着她回后殿,姜茴暴怒下,拚着力气抓住了姜苷一角衣袍。姜苷近乎厌恶地回过头来,嫌弃夺回衣袍,姜茴一个哆嗦,慢慢缩回手,一路呜咽着回去。
方老国公略站了站,更加意兴阑珊,转身时被一块跷起的地砖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好在雷刹眼疾手快,上前搀了一把。
方老国公稳了稳心神,将手搭在雷刹胳膊上,拍了拍,苦笑:“老喽!”
行宫外朱申仍旧守在那,看看已沉的夕阳,道:“国公与副帅耽搁了许久,再不见人,卑职怕要逾越催促了。”
方老国公见他态度轻慢,也端起了架子,嘛了一声,与雷刹道:“老夫见副帅亲切,改日请小友饮酒说话。”
雷刹心知这是场面话,不良司众人不与诸臣交,揖礼道:“国公厚爱。”
国公府车驾载了方老国公扬鞭而去,雷刹与风寄娘也急着回不良司翻卷宗,不愿多做逗留,牵了马打算回程。
朱申问道:“副帅可有查出一二端倪?”
雷刹勒马回身,奇怪道:“朱侍卫除了守门,还另有要务?”
朱申哈哈一笑,拱手道:“多嘴一问。副帅有所不知,朱某幼时胡作非为,闯过不少祸,想着不如做个不良人,缉拿贼盗,一身功夫也不至于没个用处。”
雷刹上下扫了他几眼,猩红的唇带着一抹笑:“朱侍卫为圣上亲卫,前程似锦,却想做个百人嫌千人厌的不良脊烂?”
朱申笑道:“不过少时的一个念头,今日见副帅威风,倒又勾起心思。”
雷刹懒得理会,又见风寄娘好奇地打量着朱申,不知怎么,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忿来,抽出长鞭对着马屁股就是一记,自己跟着一夹马腹,二马齐齐扬蹄并驾疾驰。
“那位朱侍卫身上,有着浓重的怨气。”风寄娘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所杀之人,其数为巨。”
雷刹道:“这倒不足为奇,刀不浸血,怎会为圣上倚重信赖? ”
风寄娘又道:“你可得罪过他?”
雷刹摇了摇头,不解:“我与朱申不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数不过十。风娘子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他似对你颇为忌惮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手上的事告一段落,应该能好好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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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暗涌(十六)
雷刹虽为人阴鸷, 待身边的人却信任有加, 风寄娘既直言朱申对他不喜,他也不由自省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承平帝亲信, 只是苦思良久,也想不起自己和朱申的交集。
风寄娘轻柔道:“既如此,许是奴家看错了。只是, 多事之秋, 郎君不如小心一些。”
雷刹点头应下。
二人匆匆回到不良司,不良司内积攒着百年陈卷,大都封了油纸收在箱笼中, 这几年的案卷却归拢了时期别类整齐码在架上。
小笔吏点燃灯烛,小心罩上琉璃灯罩,道:“因室中都是绢纸竹简,惧火畏潮, 副帅与风娘子小心点火烛。”
风寄娘轻掩了秀鼻,屋中尽是松香油墨味,夹着一些腐气, 扑面而来,虽有杂仆管理打扫, 到底不是日日归整,角落积了一层薄灰, 边角结着几个蛛网。
小笔吏拿笔挠着头:“副帅要当年萧孺人案的验尸记档?”
“可有为难之处?”雷刹查看着加相贴着年月,不解问道。
小笔吏嘿嘿一笑,道:“副帅也知, 凡是司中所经之案,卷宗一式两份,一份交于大理寺或皇室,另一份则存司中。留于司中的卷案不过留个记档,司中也并不十分看重,因此,看似整齐,却有些混乱,再加录事年老,又爱饮酒,行事有些糊涂。近年来的卷宗并未依着年月日分列,怕找起来要费些时辰心力。”
“无妨。”雷刹皱眉。
风寄娘倒有些吃惊:“奴家还以为不良司上下行事严谨,原来内里竟也有许多敷衍。”
小笔吏嘿嘿一笑,面上带了些羞惭。
雷刹却知小笔吏有未尽之言,不良司还有一些秘案,连着留存记档都无,力求将事淹没于过往,恨不得它们随风化为计齑粉。这些有迹可查之事,不良司视若等闲,自然也并不十分看重。不过,不良司江河日下也是事实,只看这些年保存的卷宗,便可见一斑。
“常闻不良帅徐知命为圣上信重,倒不曾想不良司却是这样境地。”风寄娘边帮着在架上翻找卷宗边道。
“圣上信重的是徐帅。”雷刹道。承平帝对不良司不过尔尔,除却不良司这把刀已钝,另一个则是,不良司经手了太多私秘,渐为皇家所厌。
小笔吏将笔插进发髻中,低声道:“有要紧事,还须用着我们。”
“闭嘴,当心祸从口出。”雷刹斥责道。
小笔吏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该死该死,小的舌尖嘴快,有嘴无心有嘴无心。”他为弥补过错,抹抹脸,再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十二分心神都拿去翻卷宗。
雷刹虽知卷宗混乱,倒不曾想竟然如此糟糕,架上标的年月毫无用处,这些卷宗明显收归后随手放在架上空处,新旧混杂,无奈之下,只好一本一本抽出查看。饶是天寒,三人硬是找出了一身的臭汗。
风寄娘嫌落灰飞扬,从怀中取了一方手帕包了发髻,她这一整日跟着雷刹奔波,香残粉褪,这般装扮,烟视媚行间温婉贤淑,仿若良家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