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71)
雷刹心念电转,几番犹疑思量,终是将长刀解下,搁在一边。坐在案几前,接过妇人送上的姜汤,热气扑在他的脸上,嗅到温辣的甜味,他吃了一口,暖入心扉。
妇人笑盈盈地跪坐在他对面,慈爱地看着他将一碗姜汤饮尽,追问:“可是放少了赤糖?”
雷刹深知自己不过入梦,眼前这个妇人不过虚假,沉默许久,才摇了摇头。
妇人得到回应,满心的欢喜,柔声道:“无祸歇歇,厨下炊好饭,再唤你。”
雷刹不知怎的,真的伏案而眠,妇人看他睡去,伸出微凉柔软的手,小心地将他颊上的几根发丝抿回鬓边。
她便这么守在一边,笑看着他,似是这样看着他直到永久,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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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寄娘侧着头,看着睡得正酣的雷刹。他生得过于俊美,过于凌厉,他全身都是锋刃,像冬日最凛冽的寒风,吹进骨缝中,冻得人发抖。而现在,他好看的唇边带着轻笑,呼吸带着酒味,也许,他被酒泡得整个人都软了,也许,他正做着一个好梦。
叶底的虫蚁,借着一点的遮挡,便得心安。
风寄娘就着如许美色,与冷月对饮一口酒。
雷刹醒来时,微暖的阳光透过回廊落在他的身上,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甩掉脑袋上的一点昏倦。他醉了,做了一个梦,不记得梦到什么,只记得是一个好梦,以至于他懒得与风寄娘计较,倚着凭几,看轻风吹落一地的金桂。
“郎君酒醒了?”风寄娘将坛中的酒,分成几壶,塞好瓶塞,戏谑道,“是奴家的不是,不知郎君量浅,竟是醉了一晚,这酒便作赔礼,还望郎君笑纳。”
雷刹接过酒,难得心平气和:“我自醉了,与你何干,不过,好酒难得,我厚颜收下。”
风寄娘低眸微笑:“郎君应有好梦。”
雷刹想了想,昨梦只余一个尾巴,要去抓,它已遥遥飞天,只留一点余味一点遗憾,他道:“确实是好梦。”梦到什么,又有什么要紧,不过梦罢了。
风寄娘遗憾道:“郎君数次来,都不曾见到寺主,今次又错过了。寺主接了不良帅的邀约,去了徐府。”
雷刹诧异:“归叶寺与徐帅相熟? ”
风寄娘点头:“正是,他们乃知交好友。”
“徐帅有邀,是友邀还是为着公事?”雷刹问道。
风寄娘反问:“上次托副帅查的事可有了眉目?”
雷刹把玩着酒瓶,忽笑:“风娘子还不曾告诉我为何要查齐府三十余人的生辰八字。”
风寄娘想了想,终答道:“奴家也不过忽生的念头,无凭无据无缘由。人有轮回,过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再入凡尘数十载,除非另有变故。先前侍郎府命案,寺主发现老夫人身过魂消,似有将她魂魄攫去,不让她入轮回道。齐府三十多人,同样魂分魄散,奴家虽知他们是被怨尸吞食,仍心存侥幸,看看可有牵连。”
雷刹从怀中取出一卷绢纸,道:“我托了十一郎去查,齐府三十多人的生辰八字,有二十多人可查,其中还有出入差错,另十许人,不可查。”
“多谢副帅。”风寄娘接过纸卷,解开细绳,一目十行看过,放下名单,深锁眉头。
“可有蹊跷异样?”雷刹问道。
风寄娘重又拿起名单看了看,道:“其中有一下仆唤阿大,与李老夫人出生时辰相同,只是,他们一个年逾古稀,另一不过二十几许。”
“人之魂魄拘去有何用处?”雷刹又问。
风寄娘轻笑:“郎君这话如同在问:人之性命有何用处。”
雷刹也知自己问得可笑,道:“年纪不同,出身不同,京中百万人,同一时辰出生者不知繁几,算不得怪事。”
“副帅言之有理。”风寄娘叹气,将纸卷弃到一边,“不过,奴家心中却放不下,总觉里面有几分怪异。”
“同时辰出生者其数为巨,魂魄消散的怕是不多。”
风寄娘一个激灵,想起什么,道:“副帅稍侯,我推一下他们原本的命数。”
雷刹点头,在旁静坐。
风寄娘点了一炉清香,蒲盘上阖目打了个莲坐,烟雾聚又散,绕身几匝,渐凝成命盘状,天干地支、十二时辰,星宿五行依稀可见……饶是雷刹自持冷静,也不禁惊叹奇妙,坐那看命盘轮转变化,风寄娘隐在雾中,身形渐渺。
风寄娘究竟什么来历,众生皆有来处,她又来自何处?雷刹暗问。
一炉香烬,轻烟散去,风寄娘缓缓睁开双目,道:“怪哉!”
“如何?”
风寄娘满满的疑惑不解,答道:“好生奇怪,李老夫人与罢,阿大也罢,他们都是命数耗尽而亡。”
雷刹轻咳一声,没听懂,问道:“何解?”
“李老夫人死于毒杀,阿大死于怨尸摄魂,都属死于非命,然而,她们本就命尽,命中注定要死于此时。”
“风娘子是说:李老夫人就算没人下毒,她也到了数寿?阿大没有怨尸夺魂,也注定将亡?”
风寄娘点头:“不错,好生奇怪。”
雷刹问道:“或许,老夫人命数中便是死于毒杀?阿大命数中死于怨尸?”
“不对,老夫人之亡,还可道是命定,但死于怨尸夺魂绝非命数,怨尸本为异数,不入常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再补另外一更
第45章 暗涌(一)
风寄娘与雷刹列了种种因果, 却不得其解, 雷刹出主意道:“既是人为,不如在京中暗查看看可类似案件。 ”
“也好, 劳副帅忧心。” 风寄娘福身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