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60)

作者:申丑

孟母抖了抖,驳道:“能有多起色,几次鬼门关里打转,去岁就差点没了……”

雷刹敛眸,轻摁了下自己的指节:“你们与孟娘子几断了往来,如何得知?”

孟母道:“斛斛好赖也是老身的亲孙女,老身……”

雷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孟母改口道:“斛斛病得凶险,秦氏又是请医又是请神,我们这才知晓。”她叹口气,“老身遣人去看望,秦氏这个悍妇竟不领情,反倒连人带礼地轰了出来,实是泼悍无礼。老身也是心疼,斛斛瘦弱得全身剩下一张皮,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也是煎熬。”

孟大看雷刹目光阴森,轻扯了一下孟母衣袖,让母亲不要胡言乱语,心下暗忖:秦氏年轻守寡,这不良人偏拐她,说不定这二人有什么首尾。

“斛斛跨过一劫,我看近年来倒是一日好似一日,以后说不定就好了,哈哈哈,二郎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

雷刹想了想,又问:“孟小娘子以前发病可有这么凶险?”

孟母与孟大对视一眼,孟大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斟酌半日,这才小心答道:“这……斛斛就不见如何精神过,眼看着要不好,又吊了回来,眼看又不好,又拖拖拉拉地活过一日。头疼脑热,都是家常便饭。”

雷刹讽刺道:“你这个伯父倒是关心侄女。 ”

孟大脸上一燥,他哪管孟小娘子死活,又苦思了一盏茶左右,道:“好似……只那次这般大张旗鼓,又许是秦氏妇道人家胆小,大惊小怪。”

雷刹见问不出什么,环顾四周,摆饰简陋,连着孟大与孟母身上都穿得平常。孟大难堪地缩起肩膀,他们虽分走了孟二的产业,却不擅经营,没多久就亏空败落下来。

“你们既已断了往为,少去扰人清静。”雷刹离开时阴森告诫,吓得孟大唯唯喏喏连声应是。

雷刹回去路上想着孟娘子母女,摊开手,孟小娘子拉他手时那点凉意,似还留在指尖,透着令他不适的麻刺。收回手,又想自己多疑,到了延兴坊前,一个出来寻人的杂役抬头撞见他,大喜道:“副帅,正要寻你,小的们在齐宅挖出口箱子来。”

雷刹一愣,一提身法,扔下杂役没几息便到了齐宅,到得后院,单什领着众人在那大呼小叫七嘴八舌。

“好大的箱子,用得又是好料,莫不是金银财宝?”

“怕不是白日做梦,哪有这些金银让你捡?”

“抬出时不见份量,怕不是衣裳。”

“哪家会好好将衣裳埋起来?”

“你们一个一个痴汉,吃迷了酒?这定副帅说的尸体。”

此言一出,众杂役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互相都是脸上一烧,平白挖到一口箱子,倒将这节给忘到了脑后。

单什眼尖,看到雷刹,道:“副帅赶巧,快快来看这口箱子。”

雷刹走近问道:“在哪挖出来的?”

一个杂役上前道:“回副帅,在假山边的海棠树下。”

这口箱子楠木红漆,中间宝花嵌着螺钿,一把铜锁压着箱口。雷刹蹲下身,轻扣箱子,又拉铜锁,令一个鲜眼嘬腮的杂役过来开锁。

这杂役从怀中掏出几样物件,掂掂铜锁,赞道:“好锁。”

单什心急,一脚踹过去,骂道:“休啰嗦,快开锁。”

杂役不敢再耽搁,捣鼓了几下开了锁,随手开了箱,众杂役围作一堆,伸着脖子往里看,这一看,都噫了一声。

却是一口空箱。

第38章 凶宅(十)

这口箱子不过二尺多长一尺多宽, 深不过臂肘, 里面垫了一床小被,虽色彩残褪, 花绣脏污,依稀能见当初的华贵。

一个有家室的杂役探头看了几眼,心里发毛, 弹着舌道:“这似乎小儿的包被。”

雷刹将箱中的被褥取出, 铺展开来,果然是小儿包被,被上绣着宝瓶如意与嬉闹追逐童子, 这些个童子绣得极为细致,眉眼清晰,嘴角弯弯,无忧无虑地在那抹残红上笑闹。

箱中除了这条包被, 再无一物,空空如也。雷刹不死心,里里外外查看一番, 见箱子内盖上有数道交错纵横的暗色划痕。

单什凑过来,不解:“这是什么?这点黑色的似是血壳。”

雷刹拿手慢慢摸着划痕, 指尖忽触到异物,小心将这毛刺取出放在手心, 乍眼一看似是一片极小的琉璃片。

单什挠头:“这又是什么?”

仍是那个杂役,睁着眼,跟鹅似得伸长脖子, 企图将全身泛起的凉意,吞进肚子里,他道:“像……像是小儿的……指甲。”

单什不敢置信地回头瞪他:“指甲?贼他娘得怎会是指甲?”

雷刹不语,将箱子一寸一寸摸索了几遍,又翻找出几块差不多大小的琉璃片来,一个杂役有心,在摊开的包被上也找出一块。他缩起五指,沿着那些令人心悸的痕迹,慢慢地摸寻它们的来历。曾有一只细小的手,绝望痛苦地抓挠着内盖,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她的指甲断裂,染了鲜血的半截嵌进箱盖之中……

雷刹慢慢收回手,如他所料不错,这口箱子装过梁小娘子的尸体,只是,她被埋时,并未真正死去。

不过,梁小娘子的尸体怎不在箱

单什杀妻剐肉,端得心硬如铁,如今捧着那几片指甲,却感口舌发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秋阳挣扎着将最后的那点热洒下,每个人的后颈都被晒出一层的薄汗,被风一吹,成了透骨的凉。

领头的杂役抱着胳膊抖了抖,趋前问道:“副帅,小的还要继续挖吗?”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