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58)
阿扣大喜,深揖一礼:“奴婢先替娘子谢过郎君。”
阿弃赧颜,不好意思道:“成不成还不知呢。”
阿扣笑道:“成与不成,郎君善意难得呢。”她说罢又是一屈膝,拿着尚留余温的七返糕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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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雷刹俯身拍了拍睡得鼾声连天、不省人事的单什,单什好梦正酣,拍掉雷刹的手,咕哝道:“酒来酒来,再切半只羊腿。”
众杂役闷声发笑,看雷刹目光不善,忙继续举镐挖尸。
雷刹手上一用力,单什跳将起来,抄过家伙横眉立目骂道:“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扰爷爷的清梦?哈哈,原是副帅,我睡糊涂了。”
雷刹将两张胡饼拍给他,单什接过,往地上一坐,咬几口饼,道:“少点酒。”
雷刹便又扔一小壶酒与他。
单什如获至宝,拔了塞子美滋滋吃了一口,小心咽下,细细回味一番,赞叹:“好酒。”又抱怨道,“副帅,这鬼宅里怕不是没有尸体。老单我昨晚就盼着见见鬼怪什么模样,结果半个黑影都没见着。”单什大为失望地摇头,他是个贪功冒近,点了篝火,驱使杂役刨了半晚的地,直至后半夜才各自结伴寻了屋子睡觉。
单什想着自己宰过猪、杀过人,夜宿荒坟也没撞见鬼,有心要会会齐宅厉鬼,往篝火边大大咧咧一躺,等着鬼怪上门,结果一觉到天亮,什么都不曾撞见。
雷刹看这些人已挖到了后院,前院正堂中连地衣都已去掉,单什还下令起掉地砖。
“副帅。”单什几下吃掉胡饼,拍拍屁股上沾的泥土,追上来搓着手道,“齐家人死了精光,这些家什摆件都成了无主之物,不如……也好犒劳犒劳众位兄弟。 ”
雷刹并非不知变通之人,道:“先将正事实不好,若有纰漏,唯你是问。”
单什乐不可支,大声与众杂役道:“你们这些癞汉可是听晓了?还不快下一身的力气,将凶宅给我翻个底朝天?”
众杂役纷纷为之一振,手也不酸腰也不痛,浑身使不完的劲,两眼汪蓝得恨不得把墙都给扒了。
雷刹道:“单大哥与阿弃在这守着,我与十一郎另有要事去查。”
单什为难,苦着脸道:“副帅怎将阿弃留与我这等粗汉?他乳臭未干的……也罢,随他与孟家小娘子玩耍去。”
雷刹看他一眼,离去前避开阿弃嘱咐单什留意孟家。
单什看着鲁莽,实则粗中有细,当下回过味,从齐家翻出一张小胡床,坐在对宅树下,粗声粗气地指使着众杂役行事,暗地里看着孟家院门。
那孟家院,院门紧闭,只那婆子与黑奴进出,单什未免无趣,心里直犯嘀咕,左思右想也不知雷刹此举何意。直待近午,暖阳高照,晒得人背脊发烫,孟家小娘子悄悄地将门推开一点,探出脑袋脑袋。
单什哈哈一笑,扬着破锣似得嗓门喊道:“阿弃,孟家的小孩儿寻你呢,快耍猴戏哄她去。”
阿弃听他埋汰自己,扮个鬼脸,一道风过去与孟小娘子说话,可惜,不过一刻,孟小娘子便让孟娘子喊了回去。阿弃心生无趣,垂头丧气,蔫头搭脑地回来了。
单什笑得差点从胡床上摔下去,问道:“阿弃,与孟家小儿耍了什么把戏。”
阿弃叹口气:“孟娘子担心日头猛,晒坏了斛斛,不教她在外面玩耍。”
单什咂了下舌:“这孟家小娘子纸糊得一般,吹不得风,淋不得雨,晒不得太阳,怕是不好养活。”
阿弃怜惜道:“斛斛虽小,却懂事有礼,她还问我怎不见阿兄呢。”
单什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心里打了上突,自语道:“她一个手肘长的小孩儿,娇养在屋中,好生胆大,竟不怕副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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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刹始终疑心孟家,将挖尸的事交给了单什,自己去查了孟娘子的底细。
孟娘子的婆婆尖刻胆小,见有不良人上门问及孟娘子的事,先将关系撇个干净,泣道:“我们早就分家别过,老身儿郎一死,老身便许了秦氏自行留去,她便是犯事也不与我等相干?”
雷刹奇怪,问道:“父母在,不分家,莫非你们不顾人伦亲情,欺她夫亡?”
孟老娘顿时叫起撞天屈来,倒是孟大郎老脸一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将事从头至尾交待个清楚。
原来孟家三兄弟,父早亡,唯孟二有出息,擅商贾之事,挣了一份偌大的家业出来。孟大与孟三两家都依附着孟二过活,日常过活,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纵是手足兄弟,时日一长也自有矛盾 。
孟老娘是个偏心的,依礼她要随长子过活,又疼幼子,有事没事便从二子那苛刮好处与大儿幼子。
孟二并非愚孝之人,自己辛苦挣下田产商铺,养着无所事事的两个兄弟全家,母亲还要视自己夫妻二眼中钉肉中刺,早在那攒了一肚的怨气,只碍于孝道,不得不忍气吞声。
孟小娘子出生后,还不及猫崽大,露在外头的手腕指头粗细,捧在手里连哭声都弱得微不可闻。
孟老娘本就不喜孟二一家,看着丁点大、眼见养不活的孟小娘子更是不喜,让孟二不如早些扔了她,免得死在家中晦气。
孟二初为人父,正忧心幼女康健堪忧,听了这话立时翻了脸,道:“斛斛是我骨肉,我如何舍得将她丢弃,我不比阿娘的决断。”
孟娘子从小婢女嘴里得知此事,掩面痛哭。
孟二安慰道:“我看斛斛虽弱,却是一天壮似一天,家里虽算不上豪富,却也请得良医,用得好药,慢慢定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