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31)

作者:申丑

书生懊悔:“我竟没有细究,让她哄了去。”

雁娘道:“裴郎是翩翩君子,哪会与假母辨长论短。”又凄声道,“我不堪忍受干娘打骂,拿缠头买通护院,逃了出来,裴郎……可愿……”

“愿,我愿。”书生忙不迭点头,“我本就要为你赎身,如今,自是雁娘依靠。”

雁娘喜极而泣,招手道:“裴郎来,来啊,你我久别,我满心的离愁别苦,难道你我还要隔墙一诉衷肠?”

书生哪会不应,道:“雁娘等我,我这便来。”

“裴郎快来。”雁娘笑道。

书生心中欢喜无限,拔掉门闩,拉开院门,前去赴佳人之约。

“裴郎君,深夜不睡,意欲何往?”门前老叔提着一盏青灯,弓着背耸着肩拦在路中,他歪斜着要翻不翻的怪眼,责备道,“裴郎君为客,怎这般无礼。”

书生焦急道:“老叔原谅则个,雁娘来寻,我要与她相会。”

老叔不为所动:“裴郎君许是看错了,寺中并无外人。”

书生听了此言,又急又怒,道:“雁娘明明在寺中,你与风娘子为何欺我?只说不知?”

“裴郎君,我不曾见到什么雁娘!”老叔摇头。

书生大怒,一指院墙:“雁娘明明在……”荒寺古墙荒草横生,哪有什么雁娘。书生惊得倒退几步,几欲跌倒,喃喃道,“怎会?老叔,雁娘确在寺中,我不曾错看。”

老叔道:“许是裴郎君思念成疾,相会不过一梦。”

“这……这……”书生立那怅然若失,揉着指尖一点凉意 ,“怎会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叔从喉中发出咯隆一声怪笑,道,“裴郎君还是请回吧。”

书生无奈回到厢房,和衣而卧,窗边投进一方月光,心事翻涌,百般的滋味酿成酸涩,再看那窗也不是窗,那月也不是月,那人……似乎也不是人,皆是虚影,一触即消。

第18章 鬼子(三)

书生一夜未眠,翌日起来蔫头搭脑神情恍惚,垂头丧气地披衣下床,院外老叔拿着扫帚扫着满地的落叶,书生不禁诧异,落叶知秋,他怎记得昨夜院中牡丹开得正好,回头去看,唯见几丛枯枝。

书生见此愁肠寸断,本还可自欺昨夜佳人隔墙相约,天明方知,原来不过南柯一梦。

“裴郎君夜来好睡。”老叔揖礼道。

书生忙回一礼,道:“老叔清晨辛劳。”

老叔道:“一夜秋风,满庭落叶,今日又有客,因此打扫一二。”

书生吃惊:“我还道寺中荒凉,没有香客上山添香油供奉。”

老叔道:“来的并非寺中香客。”看一眼书生,“来客也是京都人士,等事罢,裴郎君不如与他们一道下山归家。”

书生喜道:“竟这般巧,届时有劳风娘子引见,山道曲折多歧路,我一人不经意间便迷了道。”

风寄娘正坐在廊下逗着一只狸猫,院中晒了一筛子的秋菊,知晓书生来意,点头道:“裴郎君离家已有多日,是该早归。”

书生一愣,道:“风娘子误会,我非浮浪子,鲜少留宿在外,一来要念文章,二来也怕家中娘亲担心,也只昨日迷道借宿寺中。”

风寄娘笑起来:“裴郎君是个体贴人。”

书生理衣端坐,正色道:“家父早去,家母独自操持内外,某不敢再令娘亲挂心。”

“不知裴郎君怎识得雁娘?”风寄娘忽问道。

书生脸一红,又是甜蜜又是心酸,道:“同窗设宴,雁娘是座中的酒纠,她是李絮娘家的娘子,虽非京中都知,也学得琴棋书画,又擅吟诗作对。我…我……心悦雁娘,愿百年永好。”

风寄娘红唇轻扬,笑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你是恩客,她是妓子,百年之好怕难相约。”

书生哑口无言,拿衣袖拭着额间,闷声道:“我与雁娘只求长相为伴。”

风寄娘轻抚着狸猫,笑而不语,书生不觉得坐立难安,片刻后,她道:“裴郎君不如早归,既然家有慈母,切莫令她日夜惦念。”

书生忐忑问道:“不知寺中来客是京中哪坊哪户?”

风寄娘抬眸道:“说来也巧,来客姓裴,家住和兴坊。”

书生又是一呆,满腹疑惑:和兴坊的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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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车马皆停在悲佛山脚下,入寺石道窄而曲折,并不好走。

雷刹站在山脚石碑处,心里奇怪:前次来悲佛山,他怎也找不到进山的路,今次来,山道就在着眼之处,再看四周,视野开阔,又无草木遮掩。上次遍寻不至,反倒事有反常。

裴二郎仰头看看山路,咂舌道:“这山道荒,也没见着寺庙半片瓦。阿娘,你许被人骗了?”

“胡说,我问得仔细,哪里会错。”裴娘子看看断碑,笑道,“你也不看脚下,碑石就立在这。”

裴二郎瞥一眼雷刹道:“山中多瘴气鬼,我们又与不祥之物同行,阿娘可备了符咒药丸? ”

雷刹将马照旧系在道边古树上,只作未闻,又见不远处的几座孤坟,一念起,撇开裴家众人,上回他所遇的妇人在一座坟前哭灵,看装扮像丧夫失偶。他记性极佳,寻到那处坟茔,看坟前墓碑名姓,却是一座女墓,时日远久,碑上刻字早已模糊,年月姓氏都遭风雨侵蚀,只依稀辨得一个“氏”字。

雷刹心下鄙夷:果是装神弄鬼。

裴娘子正因裴二口出恶行,狠揪了一把他的皮肉,斥道:“你再与你表弟为难,自行家支,不必随我上山。”

裴二揉揉胳膊,心下不服,转头看雷刹站在坟堆里,拿指头指道:“看看看,阿娘还骂我?哪个会往乱坟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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