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10)
雷刹与阿弃对视一眼,阿弃在背后拿肘突捅了捅雷刹:这位李夫人看着温和,却三言两语支走李小郎了,倒不好相与。
韦氏轻叹一口气,掩去倦意,看了雷刹一眼,柔声道:“昨日不曾见到雷副帅,这般俊俏,我看你有几分面善,不知雷郎君与和兴坊裴家娘子可有干系?”
雷刹答道:“裴家大房娘子是雷某姨母。”
韦氏轻笑:“难怪眉目有几分仿佛。”她一边引路一边道,“夫君在偏厅久侯二位不至,不曾想在此耽误。二位急雨来访,可是贼人有了眉目?”
雷刹道:“惭愧,雷某在里坊外城的出入处兼布下人马,却不曾见到贼人踪迹。再者,府上命案似有疑点,雷某斗胆前来问个详细,免得错过遗漏。”
韦氏微恼,道:“雷副帅的话,我实是不解,府中十几双眼睛亲见了那贼人,也有了画影图形,不知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雷刹回道:“夫人虽是苦主,只是查案缉拿自有章程,不便相告,还请夫人见谅。”
韦氏又看风寄娘,柳眉轻蹙:“不知这位娘子是?”
风寄娘屈膝答道:“我姓风,是不良司中的仵作。”
韦氏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叹气道:“玉娘往生,你们却……罢了,只怜她苦命。你们随我去见见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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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二道门前面便是李府正堂,李老夫人的棺木摆在正堂中间,供香案鲜果,设火盆蒲团,颇有年腊的和尚身披法衣领着一班沙弥呤颂往生咒,灵前跪着几个披麻带孝的子孙后辈,边烧纸边胡乱哭嚎几声,并无哀悼悲痛之意,倒是一侧沉默跪着一个年轻妇人拿白扇掩面,孱弱的双肩微耸,似是隐泣。
雷刹停步揖礼道:“夫人,前次匆匆,来府中过灵堂却不祭拜老夫人,实是失,今次许我们一拜。”
韦氏道:“雷副帅有心。”
一旁的婆子极有眼色,忙张伞提灯,雨天湿滑脏污,道上铺了稻秸干草,吸饱了雨水,踩上咕叽怪响,好似地底藏着一只鬼怪,在那嘲弄暗笑。
雷刹三人依次上前拜了三拜,老夫人棺木已加盖绘彩,雷刹留意,彩漆有几次确实不曾干透,棺身搭着铭旌,看名姓题词: 时故先妣诰封三品礼部侍郎李为孝之母李门聂氏老淑人,之为人:良淑贞烈,内治家有道,外处事周详,恃长柔顺恭谨,抚下慈爱宽仁,与亲和睦,与邻为善。享寿七十,至今而故。进士出身京中李汉儒拜题。
雷刹暗记题字人名姓,阿弃偷偷拉他衣袖,那铭旌露出一点黄,似是一张符纸。请的和尚念佛安魂,棺上又暗压道教黄符,这李侍郎府倒是荤腥不忌,横竖不挑。可见那闹鬼一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虽是近秋时节,然暑热未消,李府生怕老夫人尸身腐烂发臭,棺木底下左右堆满了冰盆,冰块化水“滴嗒”有声,奴仆失察,冰水漫出缸沿,一涓细流有知有觉般顺壁蜿蜒而下,蛇般爬到蒲团处。
李夫人见出这等纰漏,很是恼怒,罚了看管冰盘的婆子,另换了一个奴仆替职,她失了颜面,心中气急,身形晃了晃,旁侧跪着的年轻妇人忙上前搀扶,担心唤道:“阿娘!”
李夫人扶着她的手悲泣道:“你祖母古稀归去,她又讲究规矩,结果身后事这般潦草不堪。它日相见,阿娘还有什么颜面拜见姑翁?”又对众仆道,“你们不是家生便是老仆,纵使府中多生变故,于老夫人丧事怎这般没有分寸,莫不是要欺主?”
众仆又惧又惭,纷纷讨饶。
雷刹借着阿弃掩护趁乱抽走了黄符,指尖解到一样异物,不待细看,连同符纸一道塞入了怀中。
韦氏在灵前磕头告罪,素白着脸对雷刹道:“府中慌张无序,副帅见笑。”
雷刹道:“府上多有事发,难免无措。”又故意问年轻妇人,“雷某放肆,不知这位娘子是府上哪位女眷?”
韦氏道:“这是小女,已外嫁,接了讣告今日才奔丧至家。”
小李氏双目红肿,泪痕未干,与雷刹阿弃微施一礼,得知三人是不良人,她似有迟疑,欲言又止。
韦氏轻拍她的手:“你阿姨之事,阿娘岂会疏忽?你且放心。”
小李氏闻言,悲从中来,冲韦氏一屈膝,重跪回灵前哀哀呜咽,许是因着死别,许是另有伤心处,竟是越哭越伤心。
灵前了了几个邻舍亲朋,后辈奴仆唱作哭嚎中夹着李娘子的伤泣,万千的假只这一真,伴着空稀的佛音,极是刺耳。
风寄娘留意周围,不见李小郎的身影,再看小李氏面目,虽一个庶出一个嫡出,这姊弟二人却长得很像,如出一辙的眉眼,尖而细的下巴,只一看娇弱一个张扬,完全两样心性。
小李氏因她目光放肆,抬起泪眼,长睫一抖掉下一串眼泪,忙不自拿白扇挡脸。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拿手机码的,你们先将就看,明天我再查查出错的
第6章 九命猫(五)
李侍郎斩衰加身,两鬓苍苍,枯坐椅中微驼着肩背,李府一气死了四人,流言四起,府中上下虽被勒令缄口,坊内却传得喧嚣,连带着损了李侍郎清名,于他爱名之人实是不堪承受。
侍女奉了盅汤药上来,李侍郎摆手拒了,侍女不敢劝,向韦氏求救。
韦氏接过茶托,双手亲奉:“郎君乃顶梁立柱,缘何只顾伤心不顾惜康健,婆母身去,家中已失主骨,夫君再不理事,让我等妇孺弱小如何是好?再者事死如生,怎能冷落了婆母,让她去后不得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