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99)
海兰珠道了声“是”,可她还没开口,大玉儿就道:“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谁也不必让着谁,也不必对谁卑躬屈膝,我不想出了什么事,他跑来责备是我欺负你。”
“玉儿,你怎么说话的,谁又是‘他’,你连大汗都不敬吗?”哲哲呵斥。
大玉儿通的一声跪下:“姑姑,我错了,请您责罚。”
“你,你……”哲哲一口气差点接不上。
“姑姑,您别生气。”海兰珠见哲哲气得都说不出话了,赶紧上来劝,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妹妹,海兰珠心里什么都明白,便道,“玉儿,你退下吧。”
大玉儿却是听话的,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到底是心疼姑姑,还是在听姐姐的话,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有宫人在扫雪,见玉福晋出来,都放下扫把行礼,她大步地走,故意往雪地里踩,沾湿了鞋袜,沾得袍子上都是雪。
“玉儿。”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是海兰珠在喊她。
大玉儿不自觉地停下了,再要走时,海兰珠已经追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的手是凉的,那么暖的屋子里站了半天,手还这么冷,大玉儿转身看,在姐姐的发鬓边,看见了一朵红花。
她已经放下了对亡夫的悼念,是吗?
大玉儿是高兴的,她不愿姐姐一辈子活在悲伤里,可结果让姐姐重新活过来的人,竟然是她最爱的男人。
皇太极真是很了不起,可大玉儿并不希望他在这种事上有本事,事情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
“玉儿,对不起……”海兰珠眼中含泪,“姐姐,一辈子都对不起你。”
“何必说这样的话,你的眼泪会是他心头的血,我不希望我悲哀到了,要让他来质问我为什么欺负你。”大玉儿轻轻甩开了姐姐的手,“从今往后,你我都好好活着吧。”
“玉儿……”海兰珠心如刀绞,再次抓住了妹妹的手。
“你的身体好吗,吃了那种药,往后还能生孩子吗?”大玉儿却没头没脑地,问了这句话。
海兰珠惊愕地看着她,满眼的愧疚和不忍。
“姐姐是爱上了他,才会留下的对吗?”大玉儿依然狠心地抽回了手,“我知道,你不想抢我的男人,可偏偏,他是我最爱的人。”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海兰珠什么都说不出,她无法残忍地对妹妹说,我爱上了你的男人。
大玉儿的眼泪忍住了,可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小孩子爱往泥塘里踩,可长大了就再也不会这么干,人都是这样,也许这辈子,就这两年,我会这么骄傲,把自己对他的情意看得比天还大。偏偏姐姐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可不论现实变成什么样,我也不会后悔,我会继续守下去,哪怕明天他就抛弃了我,我也不会后悔。”
大玉儿往后退了几步:“往后你是你,我是我。”
海兰珠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了,她努力地忍住了眼泪。
“姐姐,你也别后悔,我知道,他喜欢你。”
凄凉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大玉儿以为自己笑得很洒脱,却不知早已写满了苦涩。
她走开了,丢下姐姐,从一群茫然的宫人面前走过,回到那属于她方寸宫阁里。
宝清跑来,将风衣给海兰珠披上,搀扶着她说:“福晋,咱们回去吧,好些人看着呢。”
海兰珠恍然醒来,见那一双双迷茫又好奇的眼睛,生怕他们胡乱地传说什么,再惹得皇太极误会玉儿,便赶紧跟着宝清离开。
这边厢,窦土门福晋本是要出来,因见这姐妹俩在当院说话,愣是没敢出现,这会儿她们都散了,才跑来表妹的屋子,见扎鲁特氏果然站在窗下,正一脸得意。
窦土门福晋问:“大汗没有为难你吗?”
扎鲁特氏这才露出几分后怕,却又冷笑:“海兰珠那柔弱样儿,皇太极不就是稀罕她楚楚可怜吗?那样的人,若是在男人面前挑唆告状说狠话,不就是毁了她自己的模样?她不会的,只怕就算皇太极问,她也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窦土门福晋劝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别再胡闹,你自己想想,皇太极对你能有几分看重?你我不过是棋子罢了,你也就是运气好,一下子就怀上了。”
扎鲁特氏坐下来,摸着肚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霉运都结束了,要开始走好运,说不定就是我的儿子将来就继承汗位,到时候我就是太后,姐姐,有我在别怕没人照顾你。”
窦土门福晋却冷冷道:“明年大福晋就来了,这里只有五间房子,不知会是哪一个给她挪位置,皇太极必定不会委屈她。”
“大福晋?”扎鲁特氏皱眉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娜木钟?”
窦土门福晋颔首:“她就要来了,往后你见了她,还是规矩一些的好。”
扎鲁特氏冷笑:“我又不是林丹汗的妾,姐姐怕她,我可不怕。”她又好奇地问,“她若真的来,会把那遗腹子一道带来吗?”
此刻,大玉儿回到自己的屋子,苏麻喇已经为她将沾湿的鞋袜都换下,沾了雪的袍子也脱了,雅图拿自己的小被子给额娘捂着,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大玉儿给苏麻喇递眼色,问她孩子怎么了,苏麻喇凑上来轻声说:“小格格方才问奴婢,您和姨妈为什么不说话。”
大玉儿一愣,昨晚明明说的好好的,只怕雅图当时答应不管大人的事,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可她心里还是在担心额娘和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