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833)
福临很累,眼下一片青黛,他对元曦说:“葭音温和孱弱,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人,后宫这些个奴才都是人精,难免欺负她。有什么事,你多帮帮她,她受了委屈,也从来不愿对朕说,可她愿对你说,你……”
两人四目相对,福临心中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了不久前,在南苑上岛的桥下,他对元曦大呼小叫地发脾气。
“元曦啊。”福临愧疚地站了起来,就在不久前的事,他竟然转身全忘了,他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这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女人。
“臣妾在呢。”元曦含笑相对。
“朕、朕……”福临说不出话,抓住了元曦的手,满心感慨,竟是眼眶也湿润了。
皇帝这模样,勾得元曦心酸,她就是没出息,她就是忍不住要心疼他。
“朕一定改。”福临这一次,终于没有说对不起,而是道,“等朕摆平了天下事,朕一定改。”
元曦热泪盈眶,搀扶福临坐下:“咱们不是说好了的,皇上,臣妾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只在心里记着,咱们好的时候。”
福临不安地说:“玄烨他,他的生辰过了吧,朕又没能顾得上他。”
元曦笑道:“皇上别担心,有的是人围着他转,只要皇上龙体康健,朝廷稳固,就是臣妾和玄烨最大的福气。皇上,慢慢来,日子还长着。”
福临颔首,捧着元曦的手说:“朕知道,元曦,朕都知道。”
第629章 愿能促成良缘
红着眼睛走出乾清宫,元曦抽了抽鼻子,门前的小太监殷勤地说:“佟嫔娘娘,您留神台阶。”
她哦了一声,抬起头,见那边已经有大臣准备觐见,且与吴良辅说说笑笑。
不知怎么,福临带给她的伤感心疼,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元曦冷静了。
回想方才福临的句句话语和神情,还有他包在眼眶里的泪水,此刻她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相像,福临和董鄂葭音,越来越像。
真有一日盛世太平,他必定带着他心爱的女人逍遥去,他会改什么呢,一切太平看什么都顺眼时,还用得着改吗?
可朝廷纵然雄霸天下,也绝不会有一日真正的安宁,皇帝随口捏来的承诺,她可以当情话珍藏在心里,但睁开眼过日子,还是听过则以吧。
元曦不自觉地笑了,深吸一口气,避开门前的大臣,低调地离开了乾清宫。
两日后,摔伤身故的蒙古格格,被对外宣称是病故,并追封悼妃,一切身后事按妃位礼制,宫里正儿八经地办了一场葬礼。
前些日子才折腾完四阿哥的身后事,王公贵族们又不得不穿戴缟素,来恭送一个连名儿都没听过的娘娘。
自然死者为大,谁也不能挑着日子离开人世,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和女眷们,除了日常政务和当差之外,剩下的日子,的确就是用来应付皇亲贵族和官员之间,绵绵不断的红白喜丧。
这日悼妃出殡时,大臣们缓缓跟在列队之后,不知是谁提起来,说佟图赖快不行了,渐渐说开,几个大臣都在商议着,是不是该去府上看望一番。
但佟图赖自卧病在床后,除了昔日旧部与朝中挚友,几乎不再见其他人,以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毕竟人家有个大外孙是皇子,不得不避嫌。
而之所以会提起佟图赖,大家议论的,却是眼下郑成功在南方渐成大势,战火凶猛,朝中能不能有一员大将帅兵南下将反贼一举歼灭。
昔日八旗铁蹄,威震四海,可入关之后,渐渐露出短板,满人来自北方,不适宜南方环境,军队一旦拉到南方,战斗力便大幅下降。
而昔日驰骋沙场,跟随先帝开疆拓土的将军们,老的老病的病,更是走了一波又一波,就连投降大清的汉军将领,如洪承畴之辈,也都早已见了白发。
于是话题就聊到了佟图赖,提起佟将军已病入膏肓,叫众人唏嘘不已。
悼妃葬礼后两日,索尼到南苑拜见太后。
玉儿见面就问他:“南边怎么样了,打完李定国之后,队伍收得回来吗?
索尼如实秉告:“眼下郑成功派部下集中兵力,进攻温州府所属瑞安县,火力之猛,除浙江驻守军加强防御外,朝廷不得不从河南、江西、山西、山东抽调兵马增援。一旦郑成功在温州等地征集粮饷后,必定移舟北上,入长江,取江宁。”
玉儿沉沉地叹:“这并不是皇上决策失败之过,不打李定国不行,打李定国也不行,是福临运气不好。你在朝堂上,可要多多站在皇上这一边。”
索尼道:“臣明白。”
玉儿沉了沉心问:“索大人,你告诉我,郑成功这个劫,我们过得去吗?”
索尼眉心沉稳,抱拳道:“举大清之力,对抗郑成功足以,但必定损兵折将,国力元气大伤,这是无法避免的。新朝开国,都有此一劫,当迎头而上,绝不能退缩。”
玉儿颔首,神情凝重:“退缩二字太言重了,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回关外去?笑话。”
索尼道:“太后前些日子给臣写信,提到南边的绿-营,他们不在朝廷八旗编织之内,所受军饷俸禄也极其微薄,朝廷一直没有善待那些明朝遗留的兵卒,您期待皇上能改善他们的待遇,将他们收入大清的军力之中。”
“不错,但我知道你们必定也想过,怕就怕那些汉人,随时倒戈,反成了祸害。”玉儿道,“想要收服他们,光用银子是不成的,要收服人心。”
“臣与几位大臣,同皇上商议后,皇上也大为赞赏,但皇上所虑与太后相同,汉人能用但不敢轻易用。”索尼道,“眼下,尚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