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666)

作者:阿琐

福临说:“是,永远是。”

这一晚,皇帝自然是留在景仁宫,咸福宫外,冬燕眼巴巴等着乾清宫的太监来送话,直等到日落也不见人影,差遣小太监去打听,才知道,皇帝今天一直在佟嫔身边。

“那个女人,可有本事了。”冬燕回来,对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的悦常在道,“就是见不得您好呢,连太后都帮着她,不是向来去什么地方都带着佟嫔嘛,这回出门怎么把人撂下了。”

悦常在眼下可顾不得什么佟嫔,人家有资历,家世姿色都是上上乘,悦常在深知自己还没到火候能压过景仁宫,眼下急在她心头的,是宫里的那些传闻。

说什么,皇帝看上了鄂硕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堂姐,董鄂葭音。

“吴总管那里怎么说,你去问了吗?”悦常在道,“他不搭理你?”

“为了立铁牌的事,吴总管这阵儿夹紧尾巴做人,谨慎得很,也忙得很。”冬燕说,“奴婢的银子送不出去,他也不见人。”

“难道是真的?”悦常在沉沉地叹气,“且不说皇上怎么个意思,堂姐她一个寡妇,真的能进宫吗?”

冬燕说:“这有什么不行的,您在南边待久了,忘了咱们满人的风俗吗?就说吧,先帝爷最宠爱的宸妃……”

悦常在瞪着她:“宸妃的过往,就算知道也不能提,你昏头了?”

当年皇太极命吴克善抹去海兰珠到盛京前的人生,于是八旗之中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轻易不能提起宸妃的身世。

如此一代一代约束下来,还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知道那位宸妃有着怎样的身世,只知道传说中的宸妃娘娘,美艳无双。

自然,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悦常在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宫里,也越来越明白,皇帝看似的恩宠之下,实则对她毫不在乎的缘故。

“冬燕……”悦常在道,“我和堂姐,长得很像吗?”

“这?”冬燕仔细盯着小姐的脸蛋看,说道,“奴婢记不得了,上一回见面,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悦常在道:“冬燕,我怕是到头了。”

京城轻骑都尉府中,巴度夫人刚教训了丈夫的两个小妾,把好好的人打得遍体鳞伤,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众人都知道夫人最近心情不好,前阵子还传说悦常在复宠,谁知一转身,鄂硕府的葭音小姐竟然被皇帝看中了,就等着入宫了。

这是连深宫里的人都能知道的事,巴度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冒出个董鄂葭音来抢她女儿的风头。

心中恼怒,满肚子火气,碰上不知死活的得宠姬妾,便把气全撒在她们的身上。

巴度回到家中,见一副惨淡,恼道:“你发什么疯呢,传出去多难听。”

凶戾的女人大声说:“在家族里,你就处处矮他一截,现在好了,女儿进宫还要继续被欺负,怎么他们家流的是董鄂氏的血,我们家就不是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儿,我可没完。”

巴度好不耐烦:“你打算怎么没完,冲进宫里去找皇上太后评理,可真能耐啊你。”

只见妻子目露凶光:“等着瞧吧,我闺女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转眼,玉儿到承德避暑已有半个月,在这里清清静静一切安好,但除了苏麻喇,几乎没有能相伴说话的人,终究是寂寞的。

好在皇太极早早给予了她可以相伴终生的东西,那无穷无尽的书海,一辈子也看不完听不完的世间见闻。

难得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对世上的一切存着新鲜好奇,玉儿常说,至少证明,她还没老。

京城来信,朝廷后宫都太平安逸,就连吴良辅也收敛了好一阵子,那一块块扎眼的铁牌,到底还是起了几分威慑。

此外,福临自己告诉母亲,决定等葭音入宫后,安排她住在承乾宫。

“承乾宫啊……”玉儿看着儿子的信函,随手交给苏麻喇收起来,起身舒展筋骨,“这宫里空着的屋子,到底是一间一间开始填满了。”

“是啊,人丁兴旺,也挺好的。”苏麻喇道。

“卫子夫虽然取代了陈阿娇,但在她之后,又来了李夫人。”玉儿道,“你猜福临是会像他阿玛一样,从此痴心一人,还是很快就会因为得到了满足,而失去了最初的期待和新鲜。董鄂葭音对他来说,多少有那么几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意味。”

“您说的是,但这事儿,也不好猜啊。”

“我倒是很想看看,我们的李夫人会从哪儿来。”玉儿道,“等天下安定,福临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李夫人正在哪个角落等着他,这男人啊,都一样。”

就在玉儿和苏麻喇念叨这件事的时候,元曦带着工匠,到承乾宫来查看何处需要修缮,因有工匠入宫,妃嫔们都被约束在各自的宫殿,只有元曦一人在这里。

她站在承乾宫的门下,看着那撰写着汉字和满文的匾额,想到从今往后这里的风花雪月,想到四年来,皇帝对心上人的念念不忘。

她没想哭,也并不觉得委屈,可眼泪,就那么生生地涌出来,滚圆滚圆的一颗颗珍珠,在面上都挂不住,直接往地上落。

此刻,皇后牵着玄烨的手,陪着小家伙一摇一摆地慢慢走来,她本是温柔含笑,逗着玄烨自己走路,但是抬眸看见佟嫔落寞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酸。

玄烨看见母亲,挣脱了皇后的手,咿呀着加快了步伐,但他才学会走路,自己的脚跟不上自己,没等跑到母亲裙下,就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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