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435)

作者:阿琐

待东莪跟着福临走了,苏麻喇便说:“果然是随了亲爹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十四福晋最辛苦,还不落好。”

玉儿不以为然:“我们心里明白就好,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来解决。”

但大玉儿完全没想到,今日的事,会给索尼带去麻烦。

她和福临说的话,刚好叫东莪进门时听见几句,东莪也是无心,她在宫里住了几天回家后,和爹娘一道吃饭时,多尔衮随口问东莪在宫里乖不乖。

东莪无意中说了那天她在永寿宫听见的话,夸赞福临了不起,可多尔衮听见索尼的名字,立时就变了脸色。

齐齐格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忙叮嘱女儿:“这话到此打住,不许再提起,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听见了皇伯母和福临说的话。”

“额娘……我又犯错了吗?”东莪紧张地看着母亲。

多尔衮收敛了神情,温和地对女儿说:“没有的事,额娘只是在提醒你。”

齐齐格见丈夫这么说,她也温和下来:“回头额娘慢慢给你说,咱们先吃饭。”

吃过饭,女儿回自己的屋子去,齐齐格站在门前看她走远,才回身对喝茶的多尔衮道:“索尼是在教福临怎么做皇帝,就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说挑唆你和福临的话,之前他不就上折子弹劾了好几个人吗,他倒是一身傲骨,也不怕你?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还以为索尼会很老实呢,不声不响的。”

“仗着曾经是先帝器重的人,仗着皇太后和他的师徒情,呵,你知道的,赫舍里氏是满洲望族,到他这一代,在正黄旗下说句话,越发有分量了。”多尔衮将茶碗拍在桌上,冷声道,“范文程就不敢这么嚣张,他毕竟是汉人,比索尼老实些。”

“你打算怎么做?”齐齐格提醒丈夫,“叫我看,不能急。大玉儿精明得很,你若眼下就动了索尼,她可别怀疑我们送东莪进宫是去做细作。”

一年年过去,多尔衮和玉儿的关系,越来越暧昧,越来越说不清楚,他现在有时候,能大大方方地握着玉儿的手,她不会退缩也不会反抗,只是温和地微笑,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不清道不明。

他承认,人的欲望是收不住的,摸了脸摸了手,他就想要的更多。

但冷静下来,多尔衮很明白自己和玉儿的立场,越靠近玉儿,越能感受到她的强大,福临的皇位,她绝不会拱手相让。

他冷然道:“疑心东莪是细作,不如疑心你,这么多年了,两宫太后心里清楚得很。往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齐齐格,还没到翻脸的时候,是时候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还有四年。”齐齐格道,“福临大婚亲政之前,若不下手,之后就难了。”

多尔衮颔首:“四年,足够了……”

这件事,多尔衮不提,玉儿也不知道,索尼依旧在极少数见到皇帝的时候,向他讲述何为帝王。

可他是最精明的人,八月时,索尼奉命代替皇帝去盛京祭奠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大玉儿碰巧在乾清宫外见到了他。

索尼当时就对皇太后说,此去盛京,怕是难在回来,请太后多多保重。果然,就在索尼到达盛京后不久,多尔衮下旨,命索尼留在盛京守灵。

“至少命保住了,多尔衮没有赶尽杀绝。”玉儿对苏麻喇说,“我们也该准备着了。”

苏麻喇问:“这件事,您会问摄政王吗?”

大玉儿摇头:“他不说,我也不问,多尔衮的心思很好猜,无非是做不做皇帝,可他永远猜不到我的心思。”

年末时,四川传来捷报,豪格大败张献忠,将于顺治五年正月班师回朝。

群臣听政时,福临突然说,他要嘉奖大皇兄,阿济格当堂嗤笑了一声,引得大臣们哗然,完全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多尔衮脸色铁青,瞪了兄长一眼,再看福临,小小的孩子却淡漠地看着众人,重复他方才说的话,多尔衮不得不道:“臣领旨,待与诸大臣商议该如何犒赏后,再向皇上禀告。”

福临则站起来,对多尔衮说:“十四叔,朕听太医讲,如今但凡下雨,你腿疼的病便屡屡发作,必定是旧年南征北战留下的伤痛,不能不重视。朕已与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商议,即日起,免去你见朕跪拜行礼,往后十四叔见了朕,不必行礼下跪,保重身体要紧。”

可这番话,并没有让多尔衮感动,福临的用心或许是好的,可他不该在这时候说出来,他是要告诉全天下人,他多尔衮如今已经不中用了吗?

偏偏有其他大臣,平日里对多尔衮的独断专权敢怒不敢言,此刻见多尔衮明着受捧实则受辱,心中窃喜,忙下跪山呼万岁,说皇恩浩荡。

多尔衮不得不行礼,可福临走上前虚扶一把道:“十四叔,不是才说了,往后不要跪朕。”

叔侄俩四目相对,多尔衮看着福临的眼睛,脑中一恍惚,仿佛当年和皇太极对视……不,福临算什么,他乳臭未干,可能有帝王之资。

群臣散去,福临回到乾清宫,扬眉吐气心情极好,吴良辅跟在他身后问:“皇上今日高兴得很。”

福临傲然说:“自然高兴,你没看见摄政王的脸色,他把索尼给朕弄走了,朕难道不能怄他一怄?”

吴良辅恭维道:“皇上英明。”

福临不屑:“你就嘴巴甜,少哄人,踏踏实实给朕当差,别忘了太后娘娘们可是盯着你的,少张嘴说话。”

“是是是……”吴良辅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要伺候皇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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