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421)

作者:阿琐

可这些话,玉儿早就麻木了,就连齐齐格都听厌了,她曾半真半假地对玉儿抱怨:“他们就不能来点新鲜的,说来说去,永远是那么几句。”

入秋时,范文程是第一个来为太后讲学的,可偏偏在范文程进宫前一天,从江南嘉定传来噩耗,吴淞总兵李成栋为迫使嘉定百姓剃发易服,三次屠城,嘉定之惨,不亚于扬州十日。

“扬州城河里的血,还没流尽呢……”大玉儿痛心疾首,对范文程道,“先生,再有一次,我们大清该退回关外去了吧。”

范文程神情凝重:“太后,这笔账哪怕眼下不得清算,将来也……”

玉儿冷酷地点头道:“我明白。”

第319章 倘若我愿意呢?

当年皇太极在世时,就曾对玉儿说,入关后,大清必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民间反清势力。

这与两国交战不同,他们散落民间,神出鬼没,绝不会正面对付朝廷,不足以威胁国家根本,却又让朝廷永远不得安生。

所以他期待入关后的局面,是大清用尽诚意招抚汉民,而绝非杀戮。

大清入关后,北京城里剃发易服的政策推行十分顺利,如今去了江南却屡遭抵抗,带兵的将领面子往哪儿搁。

“豫亲王离开江南后,留下了他的部下,这李成栋则是在大清入关后投降的汉人,是豫亲王的手下。”范文程沉重地说,“豫亲王必定是怕被人抢了功劳,自己虽不得不去追李自成,可还是把镇压江南的事攥在自己手里。”

“多铎是一员虎将,先帝教了多尔衮什么,多尔衮就教了多铎什么,是大清的栋梁。”玉儿客观平静地说,“只是他性情暴虐,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如何收的住野心,多尔衮若不加以约束,早晚他也会头疼。”

范文程道:“并非臣与豫亲王曾有过节,才如此针对他,还望娘娘不要误会臣的用意。”

大玉儿苦笑:“你只管说,我若疑你,何必见你。”

范文程便大大方方地说:“豫亲王的儿子如今过继到摄政王府中,豫亲王为了兄长为了儿子,也是容不得皇上的。虽然眼下摄政王态度坚决,不许豫亲王有非分之想,但皇上年幼,极容易下手,皇上一旦崩了,多尔衮不想做皇帝也要做皇帝,豫亲王若是急了,必生歹念。娘娘,您与皇上深居后宫,千万自保周全。”

“真到了那一步,生死有命。”玉儿倒是淡定得很,对范文程笑道,“日日提心吊胆地活着,活一辈子也是苦,不如恣意潇洒些,福临已经很辛苦,别再吓着他。”

“是。”

“如今你抱病在家,反而要事事小心,今年要动工修建太和殿了。”玉儿含笑道,“我和先生的约定,从不曾忘。”

范文程怔怔然,随后离席俯首,向皇太后行大礼:“求太后保重。”

这五个字,玉儿知道,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意义,生和死,还有,她布木布泰的名声。

大玉儿冷笑:“先生是担心天下人污蔑唾弃我,还是担心我自己把持不住,委身下嫁?”

范文程的脑袋,死死地贴在地砖上:“臣不敢。”

大玉儿起身来,背对着他:“先生想说什么,只管说吧。”

范文程含泪道:“只怕太后娘娘身在内宫身不由己,只怕您为了保全皇上和江山,到最后不得不……”

大玉儿却问:“倘若我愿意呢?”

范文程猛地抬起头。

大玉儿再重复:“倘若我愿意?”

范文程眼眸通红地看着这个美丽而勇敢的女人,再叩首道:“臣誓死追随太后和皇上。”

大玉儿走来将他搀扶起,对范文程笑道:“我与先生是君臣,是师徒,也是朋友,若不然也不会把话说到这份上。先生只管记着,我这辈子,不会再委屈自己,往后你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必担心。天下人要说,尽管去说,他们有本事,就来和我换一换位置。”

范文程离开时,遇见齐齐格进宫,身后宫女捧着食盒,她亲手做了点心来给太后品尝。

看着向自己行礼的男人,齐齐格笑道:“许久不见,你气色不坏,改天是不是能上朝了,王爷十分惦记你。”

范文程谦卑了几句,没有和齐齐格多打交道,便是离开了。

玉儿亦是大大方方:“你来的正好,我刚好饿了。”

齐齐格入宫陪伴太后,如今走的路虽然远了,气氛感情还是像从前一样好,只是家里有了多尔博后,不论如何看在豫王府的面上,她也不能不费心教导,于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想来就来。

“男孩子不好教,我急了真想打他,可又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多尔衮的崽子。”齐齐格抱怨道,“敢情像后妈似的,缩手缩脚。”

“那就索性像后妈似的,狠毒一些?”玉儿说,“把他们下个半死,回头把孩子再要回去。”

齐齐格大笑,险些将点心呛着:“就是要来见你才好,只有你能哄我高兴。”

可话音才落,面前的点心还没吃完,多尔衮就急匆匆来了书房,倒也不介意齐齐格在身边,急匆匆地问玉儿:“范文程是不是告诉了你,李成栋在嘉定屠杀?”

齐齐格在一旁笑:“您这语气态度,赶紧坐下慢慢说,是和太后说话吗?”

多尔衮冷静下来,大玉儿让齐齐格给她的男人倒茶,她坐在桌后道:“在范文程来之前,我就知道了,托你的安排周到,如今外头的事,我和姑姑不比你们知道的晚。”

多尔衮这几日都在京郊,每日天黑了才回家,齐齐格也好些日子没正经和他说话,此刻趁端茶的空档,给自家男人递个眼色,叫他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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