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379)

作者:阿琐

大玉儿和苏麻喇一道,为福临穿戴整齐,小皇帝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看着就跟扮戏似的,反正玉儿是无法从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看出什么帝王之气。

“额娘,做了皇帝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人敢骂我打我了?”孩子气的话,才该是这个年纪说的。

“谁打你骂你了,除了额娘还有谁?”大玉儿在儿子额头轻轻一戳,“拐弯抹角地警告你亲娘吗?”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玉儿一听就知道是谁,果然从门帘外闯进来风尘仆仆的雅图。

孩子在半路就换了一身缟素,眼圈儿熬得通红,一见到玉儿,就扑进她怀里。

“额娘,额娘……”雅图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欲绝,大玉儿抱着柔弱的女儿,一颗心被反反复复的碾压。

“姐姐,别哭,你看我。”福临拉了拉雅图的衣袖,“姐姐,我现在是皇帝了,以后姐夫若是欺负你,科尔沁的人若是欺负你,你写信告诉我,我让十四叔派兵去收拾他们。”

雅图抬起泪容,迷迷瞪瞪地看着弟弟,却用力摇头:“我不要,额娘,我不要……”

第288 他的童年,结束了

福临登基继位,成为大清新一代帝王,玉儿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从此与姑姑哲哲平起平坐。

某种意义上,她也成为了皇太极的妻,可妻还是妾,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是年九月,皇太极下葬,隆重盛大的礼仪,拖垮了所有人的身体,在先帝葬礼之后,哲哲和玉儿先后病倒,雅图推迟了返回科尔沁的日子,日夜伺候在嫡母和亲娘的身边。

玉儿毕竟还年轻,比哲哲强些,等她大安时,哲哲还病恹恹气息孱弱,叫人担忧不已。

齐齐格时常带着东莪进宫来伺候,说起前朝的事,如今每日由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共同议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皇太极与四大贝勒同坐南面的光景,大清的历史,便是在这磕磕绊绊中不断地往前冲。

自海兰珠去世,前后两三年的光景,整个盛京城像是憋着一口气,这口气过去了,大清是将变得更强大,还是一蹶不振自此衰败,谁也不知道。

但玉儿和多尔衮的心是一样的,他们彼此都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皇帝,要的,是这个国家屹立于大地之巅。

齐齐格听多尔衮说,当日玉儿对他讲,让他去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说整个大清都亏欠他,这叫齐齐格唏嘘不已。

多尔衮道:“太后心意如此,可我也有我的考量,现下我做了皇帝,两黄旗不答应,豪格不答应,只怕代善和济尔哈朗也会为了自己的私立,将刀剑冲向我。为了江山稳固,军心不乱,万全之策就是立福临,假以时日,待我大清定都北京时,我会想法子让福临禅位,真正夺回该属于我的一切。”

齐齐格面上是听着,可心里不得不盘算,多尔衮曾说,玉儿为了给福临要一对雏雕而残忍地射杀大雕。

这么多年的相处,齐齐格也知道,玉儿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主,布木布泰极其的骄傲,从不把皇太极的女人放在眼里,庶福晋们在她眼里等同就是奴才,她从出生起,就高高在上。

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在皇太极驾崩后,突然卑微到尘埃下,任由豪格和娜木钟欺侮凌虐,更与姑姑一起将立新君这么大的事,完完全全推到前朝。

齐齐格不信玉儿是放弃,不信她是要成全多尔衮,她怎么都不信。

可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已至此,君是君、臣是臣,日子该过还得过。

十月初,哲哲的身体有了起色,精神也渐渐好了,眼瞅着盛京将要初雪,她日夜催促雅图返回科尔沁。

雅图知道自己是嫁出去的人,不该在娘家留太久,她是最懂事的孩子,姨母和阿玛接二连三地离去,朝廷、后宫一大堆的事等待两宫太后处置,她不能分担,就不该再给她们添麻烦。

寒风萧索的这一日,玉儿送雅图离宫,弼尔塔哈尔站在一旁,高大英俊的男子,让人看着安心,玉儿知道女婿待雅图极好,这就比什么都强。

“不要欺负人。”大玉儿含笑对雅图说,“自己的日子,要好好地过,弼尔塔哈尔宠着你,是因为他爱你,要好好珍惜。”

雅图双颊绯红,若是从前,必定撒娇,可眼下,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和丈夫一道向母亲行礼后,坐上马车,匆匆而去。

大玉儿扶着苏麻喇的手,缓缓往回走,经过崇政殿,见堆积如山的折子被送进去,她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为皇太极打理。

可脚下才挪了一步,心里就清醒了,她的男人不在了,再也不用她来做这些事。

转身要走时,范文程与几位大臣从崇政殿出来,见到太后,齐齐上前行礼。

“你们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对范大人说。”玉儿如此命令,不相干的人,便是离开了。

她对范文程道:“咱们去大政殿瞧瞧,皇上说龙椅太硬了,硌得他屁股疼。”

范文程躬身相随,可口中却道:“太后娘娘,恕臣直言,龙椅自然要硬一些,要硌得屁股疼,这样坐在上头的人,才能知道这江山有多不容易,帝王之位,怎会是安逸的?”

玉儿颔首:“范大人说的是,这话就由你去告诉皇上,让他好好记着屁股上的疼。”

范文程领命,两人走过十王亭,站在正中央,这主道上有被马蹄踩出的坑,从这盛京皇宫建成起,太祖太宗无数次地从这里发兵,大玉儿也无数次地站在角落里,目送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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