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1046)

作者:阿琐

舒舒心头一惊,自己果然还太年轻,遇事不周祥,灵昭这句话,顿时消了正月里因长公主一事生出的芥蒂。

舒舒暗暗自责小气,如今时间久了,那件事更加没有解释的必要,可她想明白了,灵昭在宫闱之事上,拼尽了心血和力气,毫无保留。

“用冰的事,先吩咐下去。”舒舒道,“如何正大光明地推行节俭,咱们再好好想想,我所求除了能为大清做点什么,还不愿那些奴才,把怨气撒在你的身上。”

灵昭眸光傲然,但不是冲着皇后来,她道:“娘娘,臣妾不怕,只要有个正大光明的说辞,剩下的,就交给臣妾来做。”

四目相对,舒舒能感受到灵昭眼中的真诚,她定下心说:“若有人为难你,我再出面,绝不饶恕他们,姐姐若有委屈,也只管来对我说。”

灵昭欠身,抬起头又道:“娘娘主持皇上的选秀,亦是忙碌无暇,臣妾理当分忧。”

舒舒微微一笑:“内务府、礼部各处都有老规矩,我不过是吩咐几句话而已,不忙。”

灵昭垂眸:“真快啊,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舒舒看着她,心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就快三年了,她们两个都还没……

不久后,灵昭告辞,舒舒侧身透过窗户,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总要有那一天的,可她不知道,灵昭会不会心里憋着口气,谁先谁后又成了幽怨,但若不是,那就是舒舒的狭隘。

今日见她如此为后宫和皇帝操心,舒舒不愿轻易辜负了她的付出,偏偏最难猜的就是人心。

倘若冷血无情,至少没有后顾之忧,就像做皇帝一样,太过仁慈亲和,鲜有好下场。

两年多来,舒舒头一回陷在矛盾里,一时没有头绪。

“娘娘。”石榴从门外来,说道,“到时辰了,长公主约了您喝茶赏花。”

舒舒应了,石榴便去拿衣裳,须臾后,捧来一身藏青色素袍,舒舒问:“是要从现在开始,就推行节俭之风吗?”

石榴笑道:“娘娘,这个天气虫子最多,赏花穿得太鲜艳,那不是上赶着喂它们。”

舒舒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而她一时间没想到的事,又何其多,刚才灵昭一句话,就把她甩开几仗远。

这做事的人,和不做事的人,一下就明了了。

御花园里,雅图早就到了,气候反常的燥热,引得院子里百花绽放,好在到底是三月,凉亭下十分惬意,她悠悠看着满园春色,等来了笑意盈盈的皇后。

喝茶,吃点心,说些闲话,雅图对舒舒说:“今年气候不好,科尔沁草原上如何,我心里十分记挂,你们的表哥还年轻,无法独当一面,我必须回去了。”

舒舒道:“姑姑,皇上留您到中秋呢。”

雅图摇头:“过几年我再来,住上三年五载也不怕,现在我的孩子们,还离不开我,请娘娘体谅。”

舒舒说:“自然要体谅姑姑,姑姑放心,等我去劝皇上。”

雅图却眯眼看着侄媳妇,说:“刚才我就发现,咱们皇后娘娘有忧愁时,眼眉间的神态,和皇上一模一样。”

舒舒却反问:“皇上有忧愁?”

雅图忙道:“为了国事忧愁,还少吗?”

舒舒想来也是,推及自己,赧然道:“我到底年轻不经事,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什么都藏不住。”

雅图抬手示意宫女们退出亭子外,关心地说:“姑姑走之前,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吗?”

舒舒抿着唇,与雅图无声对望,忽然两只鸟雀从树枝上飞走,引得二人寻声看去。

看着比翼双飞的鸟儿,舒舒道:“姑姑,我和昭妃,都还没有和皇上圆房。”

雅图不语,静静地听孩子说。

开了口,舒舒就不再憋着:“早两年的时候,我心里很坚定,知道自己是皇后,嫔妃是嫔妃。但日子久了,渐渐看到她的长处,也看清自己的短处,心里就迷茫了。但说到底……“

雅图一脸温和的笑容,替侄女道:“说到底,还是一个情字?”

舒舒脸颊绯红,颔首道:“姑姑别笑话我。”

雅图道:“额娘为情所困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当年的一幕一幕至今记忆清晰,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的不舍和痛苦。然而,你现在若去问她,值不值得,她一定不会摇头。”

舒舒虔诚地听着,雅图给她倒茶,云淡风轻地说:“您骄傲的资本,就是您的命格,这就足够了。”

“我的命格?”舒舒轻声念。

“娘娘若不骄傲,天下还要‘骄傲’二字做什么?”雅图道,“只要娘娘不做害人性命,对不起良心的事,尊卑之上属于您的骄傲和权力,又何必心怀愧疚地拥有?恕我直言,您的善良心软,往往满足的只是您自己的意愿,人家未必领情。”

舒舒不自觉地挺起了背脊,听得格外认真。

雅图说:“因为那些人永远跪着仰望您,换句话说,您做的再好,在她们眼里也不公平,没有人会真正跪着屈服,他们只是不得不跪着活下去。千百年来大行不变的世道之下,注定了您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他们永远都跪着。”

舒舒眸光坚定:“姑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雅图笑道:“娘娘聪慧,一点就通,我也能安心地回科尔沁。”

舒舒展颜,放松下来,便抛开那些烦恼,好奇地说:“姑姑,上回说皇祖母带着你们从赫图阿拉冒雪回盛京,后来呢?”

说起往事,雅图滔滔不绝,舒舒听得津津有味,姑侄二人在园子里坐了半天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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