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长记事(19)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姜静好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咽下,然后眼泪就这么含在眼眶里,“姐姐,我的名字多美,而我又何尝不想随了我的名字。”
“还有机会的。”元容反握着她的手,又冰又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许的哭腔,“不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没用的。”静好看着她笑,眼神开始失焦,生生的穿过了她,“一开始,我就做错了,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做这高门世家的小姐,不要遇上他们,也不要对不起姐姐,我只盼那时能够现世安稳,我做个单纯娇俏的小女儿。”
元容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沉,她慌忙拉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眼睛里又跑过那个聪慧鲜活的女孩,阳光下,她冲她挥手,脸上挂着天真,笑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衣衫上,元容摸上静好的脸庞,她的堂妹,还不到十八岁,未曾真正的盛开,便已经在这世上凋落。
元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大兴宫内,她昂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色金丝双龙长袍,头发被白玉冠束住,眼神依旧的平和。
“你为什么要杀她。”元容问的平静,仿佛在问,你吃饭了没这么简单。
“朕不杀她,难道还等着她杀了朕不行。”赵衷站在她的对面,“朕给她机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要进宫的时候。”赵衷走近了两步,元容强忍着才没有躲开,“朕还想多活两年。”
“那李太医——”话未说完,元容的话便卡住了,赵衷这人做事谨慎滴水不漏,想必那太医也只是借静好的手顺便除了。
赵衷看着眼神不断打量自己的元容,伸手想要揉她的头发,却不料她脑袋一偏小心的躲过,手掌停在空中,他似乎也没生气,笑着收了回去反背在身后。
“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劝她的。”话虽如此,但是元容知道,她根本劝不住静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钻了牛角尖。
她在赵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似乎料到了她的想法,赵衷叹了口气,“没用的。”
元容病了,病得很厉害,一个月下来反反复复,连一贯的圆润的下巴也变尖了许多,勺儿呆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可是看她通红的眼眶,元容就知道,这丫头又在背地里不停地掉眼泪。
赵衷赐下了很多的补品,连宫外的父亲和远在边疆的哥哥也急的团团转。
苏思婉曾来朝凤殿里看过她,一身鲜红的留仙裙映的她脸若芙蓉,和病床上的元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元容挥退了所有人,不知为何,她就想和苏夫人说说话。
“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苏思婉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元容,瘦瘦弱弱,脸上因没有血色的点缀而显得更加的苍白。
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划过另外一个影子,当时那人也躺在床上,孤零零的,“思婉,不要告诉正度好不好。”然后,床边的自己点了点头,苏思婉不知道自己当时做的对不对,只因那一瞬间,她在那个身影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眼前的两个身影再度重合,苏思婉忽然想到了有天元容和赵衷逛花园,她远远地瞥见了他们。
当时赵衷看着姜元容的眼神,哪怕隔着好远,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了里面那无所不在的眷恋和思念。
这张脸,也许真的是有用的。
“你有家族的庇佑,有父母兄弟的帮衬,有这至高无上的身份,有陛下的恩宠。”还有这张像极了卫子和的脸,苏思婉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苏夫人走后,元容一个人把脑袋缩进被子里,任乐衣和勺儿怎么说劝,她都不出来,她需要一个温暖黑暗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想一想。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当成赵衷的妻子,后宫的主人。
她觉得她的丈夫她只要敬重就好,她的后宫只要坐稳就行,元容却忘了,她的丈夫哪怕再和善,他也是一个帝王,她们这些个女子同这万里江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月亮渐渐高升,赵衷坐在湖心亭内看着天上的银盘,曾经他极爱在这赏月,只不过那时他性格没有这么阴沉。那时的他比起天上的皎洁,更仰慕身边的大哥,他那位承载了父皇母后所有希翼的兄长。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逍遥下去,万事都有皇兄给他挡风遮雨。
隔岸观灯火,美人唱离愁。
自那场刺杀以后,仿佛一切都变了。
耳边隐隐传来脚步声,赵衷不动声色的收回脸上的情绪,脚步似乎有些踌躇,迟疑了好久,他才听见对方的声音。
“陛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衷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转过身来的表情一如既往,“今个身体好些了麽。”
嗯。元容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半响,赵衷才牵起元容的手,拉她坐在石凳上,风吹的赵衷的发丝有点乱,元容伸手帮他往肩后顺了顺。
“朕从未想过当皇帝的。”也许是今天的月色太好,也许是赵衷被这里的回忆压的无法喘息。元容第一次听到赵衷与她说这些,这个时候的赵衷显得情绪相当低落,似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朕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那天夜里,元容就这么陪着赵衷,他平和的声音如溪水缓缓流出。
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他鲜衣怒马,无所忌惮,他有着高贵的身份,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父亲,足够优秀的兄长和温柔聪慧的妻子,少年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会这么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的兄长外出办事,回来时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永远的睡了下去。母亲从此一病不起,而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兄弟们,却忽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优秀的令他震惊。没几年,少年的母亲就耗干心血去了。少年至此始一个人应对他的兄弟,手忙脚乱,也吃了不少暗亏,最后他赢了,可是却赢得十分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