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47)

作者:耍花枪

城内六成浸在水中,水深不可行,需得划小船出行。眼下可用的船只不多,没被水冲走的都被官府征调来了,留了三四艘在城内,余下的都散布在外搜救幸存者。

可在城内行走的船不大,只能载四五人,同行的除去班贺与林孝宇,就只有撑杆的船夫与一个快班衙役。

夜里来的时候看不清情形,今日一早出门天已亮起,班贺看清了城内漂着杂物污浊的积水,触目惊心。不时有猫崽大的黑老鼠在水中穿行,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点,也有来不及着陆淹死的鼠尸被枯叶卷着随波起伏。

也不知昨夜有没有碰到这些,班贺忍不住皱眉,调转视线。

另一个方向,一艘小船在淹水的街道上逡巡,撑杆的人戴着斗笠,低头在水面搜寻着什么。

班贺瞥见船上横着的几双脚,先是一怔,随即心下一沉,意识到那是一艘收尸船。

大水来得又急又猛,正值半夜,一些人甚至来不及苏醒,就在睡梦中被淹毙。官府专门派人将城内漂浮的亡者打捞起来,以免他们烂在水里。

“城内有大夫吗?”班贺问道。

林孝宇点头说道:“有。城内有两家医馆没有被淹,其他医馆的大夫及时获救,应当可以应对。”

班贺安心了些:“那就好。”

常言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渝州城内的水都是污浊之水,淹死的动物与人的尸首,将会成为疫病之源。

不幸中的万幸,渝州不是第一次大水,林孝宇有经验,已经做好了防备。

可这样的经验,宁愿没有用武之地才好。

班贺忽然想起一个人,说道:“对了,林知州,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林孝宇抬起头来,班贺说道:“我有一位故交,是渝州人士。原是在玉成县做典史,后来携妻女回了渝州城,名字叫做杨修。”

林孝宇眉心一蹙:“这名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了。”

班贺道:“不着急,公事要紧。”

林孝宇说道:“班侍郎找人不急于一时,若这人真是在渝州,到时候核实人口,肯定能找到。”

班贺点头应了声,将这件事暂时抛到脑后。

到达清江堰,紧急征调的数千民夫正在水中奋力抢修,不断将岸边的石头投入江中。

班贺站在岸边,手持林孝宇从库房翻找出的图纸,与眼前堤坝对照,各处宽、高、厚数据标识详尽,可以看出设计建造堤坝的工匠能力不弱。

班贺望了眼伫立江边的水则碑,问道:“水位超过几划了?”

林孝宇道:“超过了六划。”

几乎是记录中近五十年来最高水位了。

今年降雨超出堤坝承受范围,天灾面前更显人力之微薄,但他们不能因此放弃自救。

班贺仔细观察被驻军将士连夜扛着沙袋堵上的决口,那些都是建造时的薄弱处。

治水别无奇谋妙计,全在束水归槽。束水亦无他法,唯有坚筑堤防。修围、浚河、置闸,三者如鼎足,缺一不可,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任谁也无法凭空将水变走,现在还是得想办法分流泄洪。

他转向林孝宇:“林知州,还有多少人能调动?能调来的人都调来,用沙袋石头加固,还要继续增修大堤。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若是溃坝,下面的城镇、盐池就都完了。”

林孝宇哪里不知道后果,但能用的人都用上了,实在是后继无力:“将士、民夫夜以继日,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了。班侍郎您实在有所不知,我们每日派人夜巡,不仅防大水,还要防人呢。”

班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林孝宇长叹一口气:“班侍郎,清江堰筑起多年,的确保护了很多城镇和百姓,但大水始终是隐患。渝州在南岸,江北是万顷良田,顺江而下是盐池,您说,水若是真拦不住了,该流向何处?”

班贺一愣,随即摇头:“不到那一步,就别去想舍弃谁。”

“班侍郎是来救灾的,果然胸怀大德。可随时面临大水威胁的人只会想,自己是否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林孝宇面露疲惫,“下官已经尽力而为了,我也不想,渝州在我眼前被淹没。”

“别想太多。”班贺坚定道,面对灾情已经够乱了,不愿再去想这些利害关系,“我只知道,水利是工部职责,我只管勘察堤坝,控制水情。堤坝不出事,也就不用牺牲任何人。”

说完,班贺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堤坝与图纸上,紧锁的眉心却无法放松。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若是严格按照图纸建造,这座堤坝不至于出现如此严重的决口。再想到林孝宇的话,班贺凝视眼前堤坝的目光愈发凝重。

“这些决口什么时候出现的?江北现在是什么情况?”班贺紧盯着林孝宇,神情迫切。

林孝宇道:“北岸也受了灾,不过地势比南边高,因此不算严重。”

“立刻派人查看堤坝周围……不,这件事不麻烦你了。”班贺说道,“走,我们回去,找陆将军。”

正要往回走,却见身后陆旋带着一队人马向着他们的方向赶来。

见班贺露出意外的神情,陆旋先一步说道:“我让大眼带了人挖减河,我先来你这边看一眼,不耽误功夫。确定不需要我,我就回去。”

班贺惊讶过后,笑得无可奈何却又安心宽慰:“你来得正好,的确有需要你的地方。”

陆旋下巴微抬:“班侍郎尽管吩咐。”

在班贺的指挥下,陆旋派出手下几人,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工匠悄悄摸到对岸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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