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201)

作者:耍花枪

班贺跪拜叩首:“谢圣上恩典,臣甘愿认罪伏法。或杀或剐,臣毫无怨言,但请圣上宽限几天,待铳规制成后再杀也不迟。”

铳规是近来军器局研制的测量工具,弹丸的射程、高度,与弹丸在空中移动的时间等等影响射击效果的重要因素,均与铳、炮发射的角度有着直接的关系。

由班贺主持军器局研制铳规,有助于火器射击更为精准,这一研制正在进行中,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赵怀熠看着眼前表面卑躬屈膝的臣子,一个两个,都那么大义凛然,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你以为,军器局没有你便不行,没了你,铳规便制不成?”

班贺毕恭毕敬:“臣从未如此想过。只是铳规凝聚臣与军器局众工匠的心血,臣想在有生之年见到铳规制成。”

赵怀熠怒极反笑:“朕知道了。”只这一句话,他重新拿起朱砂笔,继续批阅方才看到一半搁置的奏疏,仿若方才无事发生。

越是这样平静,越是令人心惊胆战,不断猜疑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跪在桌前的班贺陷入缄默,皇帝一本接着一本批阅奏章,全然当做没有这号人。用膳也是在书房内,似乎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张全忠摆好饭菜,守着皇帝吃完便立刻撤下,随主子一样当班贺不存在。

直到外面天色渐暗,刻漏房掌房太监前来报时,戌时已到,赵怀熠才像是想起屋里有这么一号人在,抬头看向班贺。

一日水米未进就这么跪着,竟然坚持到了现在,这幅身子骨倒比看起来要结实不少。

赵怀熠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张全忠走到班贺跟前:“班郎中,是时候出宫了。”

班贺声音很轻,望向张全忠的眼神带着些许哀求:“公公,圣上他……”

张全忠轻叹一声:“班郎中来得太不是时候,昨日詹巡抚一时口不择言,对圣上不敬,圣上心里憋着火呢。哟,别跪着了,起来吧。”

班贺双手撑地,张全忠伸手搀了把,扶他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自上任以来颇受皇帝信任的虞衡司郎中,这位平日只忠于皇帝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此刻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圣上本就打算从轻发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悄解决了。等过一段时日,圣上心里气消了,您那什么铳……铳规造出来,圣上心里一高兴,到时候再求个情,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张全忠最是了解赵怀熠的,圣上又岂会不明白事理?

知晓其中隐情,圣上自然不会再怪罪。结果这两位都像是要来和圣上对着干,好似圣上是不分好赖的昏聩之辈,只知严惩不知宽宥的暴政之君。

班贺微愣:“昨日詹大人求情,不是被斥责了吗?”

张全忠维护着主子:“詹大人说圣上是鲜仁之君,圣上能不气吗?在你们心中,圣上到底是多残暴无理?”

班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听了魏凌半真的话,掉坑里了,这回算是把皇帝得罪透了。

“郎中在此歇歇,尽早出宫去吧。”张全忠无奈叹息,“切莫再惹圣上生气了。”

“多谢公公忠告。”班贺谢过他,撑着自己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回去这一路班贺都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日行事太过鲁莽,应该再观望等待时机——陆旋对他的影响超乎他的估计,以至于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可无论如何后悔,都已成定局,班贺知晓皇帝没有治罪的意思,心里安定不少,这也是此时仅有的安慰。

余下会受到何种处罚,那都是他应得的,自当坦然受之。

自那日之后,皇帝每日都要召见班贺,没有朝会的日子,便派人宣他入宫,有朝会便在朝会之后命张全忠前来传话。

一句“班郎中,圣上请您偏殿议事”,他就只能认命地跟随张全忠前去。还在气头上的皇帝并不见他,只叫他在殿外候着,站到皇帝想起外面还有这么一个人,就会摆手称无事,让他回去。

这么大年纪了,还在罚站,班贺百般叹息,却也只能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咽。

淳王的信数日后抵达京城,呈上皇帝御案,信中写道,陆旋是他日后要用的人,请皇帝早日释放。

来自淳王的亲笔信,皇帝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但他有自己的说辞。释放并无不可,但万物有时,释放犯人也应当顺应万物生养的时气,以往都是春夏大赦,因此年后再说。

如此阳奉阴违,恐怕就是仗着淳王不会从西北回来。只要他承诺会放人,不差那些时日,不值得淳王亲自走一趟。

班贺站在殿外细细思索,他去狱中探望陆旋,皇帝或许早已知晓,但偏偏不动声色,装作不知情,明明不会治罪,绝口不提放人的事。或许,这便是弄巧成拙。

殿宇内的那位是在借这件事敲打,让他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什么人都敢算计。

临近正旦日,宫中筹备盛节,班贺终于被记仇的小皇帝放过了。

魏凌用疏离的口吻前来传话:“传陛下口谕,班郎中明日不用来了。”

班贺说了句谢主隆恩,悬在心里的巨石终于放下。

正旦日皇帝会宴请百官,名为赐食,是朝中大臣一年中受到较为隆重的款待,昭示皇帝对臣子的重视。

但班贺今年并不在赐食之列,无缘参加这场盛宴。此外,皇帝找了个由头,罚他两年俸禄。虽然遭受这些惩罚,班贺心中反而更安心,宣泄了心中情绪,才证明皇帝真的消了气。

虽然一拖再拖,皇帝终究还是践行诺言,于正月初六释放了陆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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