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157)

作者:耍花枪

郑必武暗恨,都是一群嘴上没把门的东西!

“白日听到他们也叫你把总,看来你还算争气,已经赶上你早亡的爹了。”陆旋眸光锐利,“你这个把总,又是怎么来的?”

郑必武浑身瘫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双手慌忙抓住把手才稳住身体。完了,什么逃兵不逃兵的,他什么都知道了,这是算账来了。

陆旋冷笑:“你做了什么事,心虚成这样?”

郑必武眼神躲闪,强自镇定,嘴硬道:“我不过是完成上峰交给我的任务,没什么好心虚的。我本就不是奔着参军去的,是有人赶鸭子上架,要找你就找非让我上军营那人去!”

原以为回到都城这事就算完了,哪知道隔着千里迢迢陆旋还能从叙州追到都城来,郑必武又是惊惧又是辛酸,委屈地红了眼眶。

“我说我不想去,他们非让我去,一个个的,都推着我蹚浑水。这下可好,我是裤裆里落黄泥,不是屎也是屎,我的难处谁又想过?”他拿手背一抹眼睛,色厉内荏瞪着陆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对我一人下手就好,不要牵连旁人。”

陆旋坐着纹丝不动,见他那不成器的模样眉头皱了皱:“你倒先委屈上了,就没想过被你害的其他人?”

郑必武梗着脖子:“我害谁了?”

陆旋冷冷道:“今日你就差点害死我,第二次。”

他逃离莫哥山成了逃兵,一伍四人都要连坐,是孙校尉开口将他的失踪归为被野兽杀害吞食,尸骨无存,这才无人受罚。

白日被他那么盯着,若不是裕王府的奉承及时出现,免不了被那千总当做可疑人物盘问一番。郑必武的掩饰技巧一如既往拙劣蹩脚,半点长进都没有。

郑必武一哽,闷声不吭。陆旋接着说:“还有,被你监视行踪,出卖的班贺。”

提到班贺郑必武更急了:“这就是上峰交给我的任务,怎么能算出卖?况且你以为这是害他?他如今当了官,指不定还要感谢我呢!”

谁能一回京就从小小的工部匠役擢至官居五品?那些科举入仕的士子,就算中了状元入翰林、外派去府衙,也得从七八品做起。哪怕是买个官,也得花费数百万两,没有这么轻松一步登天的。

“你哪里知道,淳王殿下很看重他。”郑必武颇有些苦口婆心,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全是为了替自己辩解,真心实意劝道,“为了让班大人回京,殿下便把孟光卢调去了西北大营——哦,也就是班大人那位师兄,清理了道路,这岂是寻常人能有的待遇?”

陆旋眸光微暗,追至叙州妄图戕害班贺的人,正是被他那位师兄派去的。从到达叙州之后才有开端,恐怕就是郑必武传入京中的消息所致。

而郑必武话里透露的意思,淳王是知道孟光卢做了什么的,仅仅只是将他调离京城,仍要任用这样的人,那位殿下绝非善类。

思绪至此,陆旋敏锐捕捉到沉重拖沓脚步声,噤了声。

“武儿,睡了没有?”郑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郑必武与陆旋对视,陆旋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按在了未归鞘的刀柄上。

一滴汗悬在郑必武太阳穴处,他提高了声量:“睡了,娘。没事您别进来了,早点去歇着吧。”

郑母在门外止住了脚步:“方才翠儿说听见你这边有声音,我过来看看。”

郑必武:“准是她听错了。”

郑母道:“明日一早去你二叔家,别忘了提上酒。礼数周到些,别莽莽撞撞还跟个不懂事的毛孩子似的。”

“知道了,娘,您睡去吧啊。”郑必武应付两声,听到母亲离开的脚步,悬着的汗珠才缓缓落下。

“你还是个孝子。”陆旋收回目光,手也从刀柄上移开了。

郑必武嘴角动了动,说:“你知道京营里有多少勋贵子弟吗?像我这种家道中落的武官后人,不另辟蹊径根本没有晋升机会。但我也不羡慕你,你们是有立功的机会,可成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的是卖命钱。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供人驱役的蝼蚁。”

陆旋慢条斯理将刀归入鞘中:“今日我来过吗?”

郑必武一脸“我在和鬼说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来过没来过。”

陆旋说:“往后好好学学骗人,你这样别说晋升了,只怕命活不长。”

郑必武:“……”

但凡他打得过,这会儿就和陆旋拼了。

“暂且留你一条命,以后再找你讨。”陆旋留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

郑必武心中更忐忑,一时忘了怕,跟着站起身:“以后是什么时候?”

陆旋回头看来,郑必武讷讷退后半步:“好走……”

从郑必武家中出来,虽然与班贺分开没几个时辰,但陆旋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

绝不是因为想见他,只是怕恭卿不知道人心险恶,被人利用不知提防,去提个醒而已。不多留,说句话就走。

自太祖时,京城便施行宵禁,数百个更夫与京营官兵在各街道巡夜,严格禁止无关人员在街上闲逛,一年到头都只有上元三日、圣节一日暂驰宵禁。最严的时候当属高宗皇帝在位,即便是当朝大员犯夜,低阶武官都能抓捕训诫,自食苦果无处说情。

不过先皇时宵禁有所松弛,平民百姓必须闭门落锁,官员或是贵族子弟则有所宽待,打着有标识的灯笼,巡夜官兵便不会去拦。

这几日圣节,官兵看管稍懈怠,街上偶有行人。陆旋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在看见前方相向而来的一顶轿子时,他脚步缓了缓,没有第一时间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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