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番外(147)
“因为《夜行记》中写过,名字是最短的咒。”晏孤尘沉声:“所以《夜行记》记载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鲜少以真名示人。”
“……我们身在戏外称呼习惯了,以身入局,竟然忽视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戏内,原晴之指尖颤抖。
在第二部戏结尾,因为成功穿越火场太过激动,疏忽大意脱口而出犯下的疏忽,竟然会毫无预兆地被点出。更可怕的是,还是时隔这么久以后。
他猜到了什么吗?窥见了入戏的奥秘吗?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奇怪。”
眉笔重新落在少女的眉宇,这回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你太了解我了。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贵女,却无比清楚着我的喜好、说话方式和态度。就好像在我本人毫不知情的时候,认识了我一样。”
“自从第二次诞生后,我一直在夜红神龛里沉睡,你又是从哪里认识我的呢?”
虽然被世人奉为庆神,但神明人前显圣的次数屈指可数。
若非亲自选择了她,虞梦惊甚至会怀疑,这是谁针对庆神的弱点,为了获取永生不死的神血而量身打造的容器。
用妆容为少女苍白的脸重新增添血色后,庆神搁下笔。他似乎完全并不介意原晴之的沉默,而是扶着她的肩膀起身。
“我们走吧。”他颇为好心情地扣住她的手。
和上次一样,神明安静地牵着巫女走过他的神国。
他们走过遗留着火烧焦黑痕迹的顶楼,掠过那些因为察觉到主人情绪而尽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纸傀;走过一截截盘旋的木质楼梯,悬挂灯火琳琅的红灯笼;再拾级而下,同用红绸挽起的“囍”字擦肩。
不久前下仆们还在装扮的神婚场景,此刻红彤彤到让人刺眼。
虞梦惊轻轻将她的鬓发挽到脑后,遥望着远处的祭坛。
冰冷的地面上早已放上了长明灯,就像他们在圣泉神宫中初见时的禁殿那样,金红色的火焰安静地摇曳,诡异又神圣,旁边簇拥着一朵朵沾满露水的白花。
夜红神龛的四角殷红如血,同蓝色的发光圣泉交织,折射出琉璃冷光,如梦似幻。
“还记得吗,当年你抬头看的那一眼。”
看着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虞梦惊的语调染上微不可察的怀念:“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人该有的畏惧,谄媚,贪婪和欲望。甚至找不出半分迷恋,只有灵动和狡黠。”
那是另一种高高在上的,比神俯瞰众生还要更高的视野,好像藏着满天星星。准确无误地捕获了坐在横梁上,朝人间漫不经心投来一瞥的少年神明。
从此,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我的这张脸啊,能够勾起凡人心底最阴暗最不堪的欲望。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爱恋深渊。哪怕是让他们挖出心脏敲出骨髓,他们也会就此照做,献上一切。”
“我那是以为,是武五对师弘华一往情深,才能对它免疫。”
虞梦惊轻笑一声:“后来我才发现,偏偏就这么巧,能同时出现四个例外。”
越多说一句,原晴之的心就越往下沉三分,手脚发冷。
她遍体生寒,用上毕生演技,佯装镇定地开口。
“或许是你想太多了。”
“是吗?”庆神回给她一句轻飘飘地话,继续自言自语:“可每次这几个人,都会和你同时出现。像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达成某个条件,便匆匆离去。”
距离答案只剩薄薄一张纸,呼之欲出。
这张过分美丽,仿佛汇聚了全世界最美好想象的脸一下子凑到近前并非是第一次。但原晴之觉得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加让人感到恐惧。
那是沁入骨髓的恐慌,不自觉让人发抖。从手指开始,逐渐扩散到全身。
原晴之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什么啊,小梨,你原来也会害怕啊。”庆神笑了笑。
他包容般地摸了摸她的头,五指成梳,怜惜为她整理柔软的长发。
“明明看到我被分尸的场面都不会怕,却会因为这种事情瑟瑟发抖吗,真可爱。”
虞梦惊带她一起走入这片光与影交织的祭坛花海。
原本洁白无瑕的花束,在男人的衣摆拂过后,瞬间染上了殷红的色彩,从身后望去,仿佛在雪地里走出一条美丽的血路。
薛宅一夜过后,京城再也没有出现过钟情花。
一年只能产出十株的珍贵品种,全部都被一个神秘买家重金买断。然后年复一年,就这样数着她离开的日子,守着这些花,保存到了现在。
“再告诉小梨一件事吧。”
望着脚下一望无垠的红色花海,男人含笑凑到她耳边,轻佻地开口:“其实这些,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但为什么一直没有问你呢?因为我并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是否说谎,是否骗了我,是否记得过去的记忆。不在乎你是武五,雷柔,还是严梨,甚至就连你的出现,是否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谎言……通通不在乎。”
一切正如虞梦惊曾经说过的那样。
只要原晴之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追究,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但既然要骗,就得骗到底吧。明明做出了承诺,却还妄想逃离。”
直到这时,原晴之终于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这只喜欢在她面前做出歪头猫猫可爱表情的男人,陡然撕开了平和的表面,展露出恶鬼该有的,狰狞扭曲的内里。
这一刹那,漫天的寒冷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漫天大雪中,牙关都在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