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番外(32)
在容氏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养老?
沈聿颔首:“知道了,你出去罢。”
芦菔拎着饭菜回来时,就见白菘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作口型问他“怎么样”。
白菘摇摇头,谁知道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芦菔压低了声:“公子又在里头翻旧书?”明明城中有那许多旧书铺子,公子不往那儿收,偏跑到三山香市来收。
作者还有好几个,集虚草堂主人,烟霞阁阁主还有一位游心斋主人,一位沥心斋主人,后来又添了个半枕堂。
多是些游记杂文,公子以前并不爱好这些,怎么突然就看起这个来了,难道是考官们起的别号写的文章?
每到这时公子就不许人打扰,芦菔把食盒放门边。
沈聿紧闭门窗,将诗集游记按年月排开铺了满桌。
所有那些名号都是容寅一个人的。
他年轻的时候用烟霞阁阁主和游心斋主人的名字,后来又称他自己是沥心斋集虚堂,现今用的是半枕堂。
容寅的游记杂记颇有声名,年轻时写得极多,这些旧书有一半是他自己择定了刊印出来,也有一半是友人记录,后作增补的。
容寅一生中曾离开余杭游学三次。
一次是他科举之前,世家子弟结伴外出,只在余杭周边江南地方游山玩水。
第二次是他上京赶考,一半是考试一半是游玩。
第三次他北上去看了塞外风光。
沈聿要查的是第三次。
他先将容寅每次游学的年份排列,又将诗作游记中几个频繁被提到的姓名记下来,等明日让芦菔去旧书摊上找找有没有这些人的诗或游记。
一一对比,才能佐证容寅当年诗作的时间真实性。
沈聿自书箱中翻出一张粗略的大业地域图,用钉子钉在禅房的黄墙上,这张地域图上写满了蝇头小字。
先日期后地点,花了这些年的功夫,沈聿终于把游记上的每一个日期和地点都排了出来。每个红点细连成一条线,直往榆林。
但在接近榆林时,这条线断了。
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容寅庆元十八年到庆元十九年间的手札游记,只是零星诗作,都是他在沥心痛悔。
沈聿举着灯烛,目光顺着那条线,钉在代表榆林的那个红点上。
禅房木窗倏地大开,灯烛被急风吹灭,满墙字纸簇簇振响,桌上的无字牌位应声倒扣。
沈聿双手将牌位立起,月光照映在域图上,他看见那条红线的起始点。
寿昌县,上容村。
第17章 再遇
再遇
青布马车缓缓驶在田坎小路上。
田坎两边远望是白云、青山、黄花田,近看是水田农车和连片白墙乌瓦的民居。
正逢蚕月,村中多数人家都在门首黏着红纸,有的纸上写着“蚕月免进”,有的干脆一字都不写。
乡人只要看见门上贴着红,便知这家养蚕,亲戚不走动,邻里不敲门。
寻常热闹的村庄此时格外静谧,马车如驶进画中般,悄然驶进了上容村。
朝华靠着车壁,一身淡绿素衣,长发结成一条辫子直垂到腰际,辫梢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
“姑娘该把脚养好了再出门的。”这话甘棠说了一路,朝华不听,她还在絮絮,“就算不歇个百日,十日总该歇。”
“一天都不能等。”眼看灵山在前,恐怕夜长梦多。
是以父亲一点头,书信就送到上容村九叔家中。
这一年多里,除了族中大祭之外,朝华和大伯母来过五六回,选中了一个四岁的男孩儿。
一要年岁小的,二要家中关系简单的,三还要他本人聪明干净生得漂亮。少一样,祖母都不会点头。
父亲首肯这事只做下一半,要祖母点头,才算真的定下。
朝华掀帘望了望,上容村就在眼前。
沉璧一路沉默跟在车外,朝华见沉璧走这一路,额上沁汗,对甘棠道:“把她叫上来坐车。”
沉璧跟甘棠同吃同住,除了甘棠,她几乎不怎么跟院中别的人说话。
甘棠摇头:“她不肯。”
云苓也觉得奇怪:“也不知道怎么这了,又要打鱼叉,又练苦功,出门的时候我瞧见她在脚上绑铁块呢。”
“铁块?”
“可不是!我问她什么时候解开,她说姑娘的脚什么时候好,她就什么时候解开。”
朝华知道沉璧是在自罚,叮嘱甘棠:“让她小心些,别练伤了。”
马车刚进阡陌,就见山坡边大树底下有个男孩仰长了脖子向村口张望,一看见马车飞快跑下山坡,没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人影。
青布马车停在一户乡间民宅的门口。
说是民宅,也是出能见粉墙黛瓦,入能观四水归堂的大宅。
九婶早就已经等在门口,朝华踩着脚踏下来,九婶不等朝华称呼,先叫她:“三姑娘来了。”
“九婶近来身子如何?”朝华微一点头,车后自有丫头提上礼物,她提裙迈过门坎,“保哥儿这些天可好?这事多赖九婶劳心。”
九婶只是个五服中的虚称,她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身蓝杭绸衣裙,乌油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插着一金二银三根簪子。
九婶虽居乡间,也是秀才娘子,家里用着丫头小厮。
笑眯眯冲容朝华点头:“三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大夫人吩咐要办的事儿,我有几分力就要出几分力,哪能说劳心呢。”
孩子已经在九婶家里养了三四个月了,刚抱来的时候头大身子细,小手上还长着冻疮。如今不仅养得白胖,手上的冻疮涂了一个春天的药,不细看也瞧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