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番外(183)
不光是姐姐,容家所有人,她都没面目再见了。
倏尔又想到了画眉,画眉是因为她死的。
“我不单是为姨娘抄的,也为画眉,为……”为嫡母父亲姐姐,为她自己。
……
朝华正披着件浅玉色绉衣坐在榻上,前几日的雨似是落尽了,秋气越肃,天越高爽,阵阵桂香被风吹进屋中。
真娘坐在床边喂她喝梨汁。
那日大雨,朝华着了风寒。
先时未发,隔了几天才发作出来,不思饮食,四肢乏力,额间腋下又并不烫热。
请大夫来瞧知道是风寒,跟着又咳嗽吃不下东西,苦夏才刚瘦了一圈,这会儿身子更显得单薄纤细。
真娘日日变着法的做菜,亲自喂汤喂粥,才堪堪将朝华的脸色气血喂回来些。
真娘将冰糖炖梨一勺一勺喂到朝华嘴边,看她咽下:“不听话,叫你好好躺着的,谁许你到宅后渡头去了?你是不是想偷偷出门?”
朝华无奈张开口咽下:“我都已经好了。”
“你这回就算好透了,我也要跟着你出门去。”真娘大概知道朝华重病与沈家儿郎有关,这些日子一个“沈”字没提。
她接连写信给容寅,容寅迟迟没有回复,就连原本天天写来的信也断了,她又写信给大嫂。
大嫂虽是去了京城,可她们原来好得如姐妹一般,怎么这么久都不给她来信?就算山长路远一月总该有一封信罢?
这回真娘很快收到了大嫂的信,信上只说两家要退亲,让真娘好好照顾朝华,莫要让她太伤心了。
偏偏是这时候邻墙的先生也病了,保哥儿放大假,不知何时才能再去学里。
一筹莫展之时,真娘反而强势起来。
她看住了朝华养身子,不许多劳多思,每日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放风都详细写在纸上。
煎的药材应当配些什么吃食,也都让柳太医仔细写下来。
柳太医是知道真娘的病症的,看她此时像是个好人一般,心中止不住纳罕,面上神色一异,真娘便察觉出来。
她以为是她要求得太细,厚厚给了柳太医一份红封。
柳太医趁真娘去看秤药材时对朝华道:“不妨试试让令堂多做些事。”
朝华其实一直都在动这个主意,可又怕庄宅里那三个病人的情状吓到了真娘,听柳太医这么说,心念又动。
在真娘又一次说要跟着朝华出门时,朝华应了。
真娘嘴角刚翘起来,又看见朝华拢着绉衣,一副羸弱模样,止不住心疼:“你原来那身子多好,这会儿瞧着跟个病西施似的。”
捏捏朝华的手腕,连手腕子都细了一圈,以前那些指环必然都松了。
“只是咽喉肿着,吃不下东西才瘦的,我今儿不就吃了好些鸭肉粥么。”朝华反握她的手,“说定了,你得天天送我去。”
“好,我天天送你去。”
朝华靠在榻上,喝完最后一勺梨汁。
再过些日子,宅后那片苇花便会落尽成枯干,到来年春天,又是一片浅黄轻红。
第89章 再求
华枝春/怀愫
秋雨一住, 朝华收拾过医案医书,带真娘去庄宅。
头一回去, 真娘一路惴惴:“还好是走水路,船出城比马车好些,不惹人的眼。”
她心中想的是容家人虽不在余杭,但总有亲戚朋友在,若是被人瞧见了写上一笔寄往京中,阿容的事可瞒不住了。
真娘还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到时就说阿容退了亲事, 心中气郁, 这才时时坐船游湖去的。
等船行过半, 真娘已经放下担忧, 看过医箱中的银针, 又看着朝华的衣裳, 问:“你日日都这样穿?”
朝华一身素衣提着医箱, 看着就爽利潇洒。不仅朝华是这样打扮,跟去的丫头们也比在家中穿得简便。
“是。”朝华轻笑颔首,“你要是喜欢, 也给你做一身。”
真娘情知不妥, 可她觉得实在有趣, 轻声答允:“那我悄悄的穿。”
小舟停在渡头, 朝华先登岸, 真娘紧随其后, 先还戴着帏帽, 等进了庄宅她掀起帏帽上的薄纱, 乌灵灵的眼睛四处打量。
“这是诊房,这是针房, 这是药房。”朝华一间一间指给她看。
真娘转过一圈,又转身问朝华:“那……病人们在哪呢?”她到此时还不知阿容究竟在学治什么病症。
朝华微顿,还未开口,庭院那头正在埋头洗衣的妇人看了过来,一见朝华,她小跑着穿过庭院冲她们跑过来。
是原来的牛二嫂,现在的金娘子。
她整个人白胖了一圈,朝华大半个月没来,一时竟没认出她。
金娘子本是庄户出身,人生得健壮,嗓门也大,人影还没到跟前,张嘴就先嚷嚷:“容大夫!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好些天呐!”
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震得屋瓦响,到最后一句时,她站到朝华身前。
袖子卷得老高,胳膊上还沾皂角沫,整个人喜气盈盈的。
朝华冲她微微一笑:“金娘子,莲花怎么样了?我病了几日错过了她的满月,稍后给她补个礼。”
“好着呢!”金娘子伸手在围裙上一抹,“我染了些红蛋,做了些糕饼团子,本就要送给容大夫的。”
她说完又一摆手:“我找容大夫是想讨份工!”
“讨工?”朝华一面慢慢同金娘子说着话,一面观察她的神情。
她看上去就像从来没生过病一样。
“是啊!”金娘子依旧还是大嗓门,但声音比方才小了些,她看到容大夫果然比原来看上去瘦条了些,怕自己一口气把容大夫吼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