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番外(133)
韩山长还当是宋直学特意叮嘱过学生们,捏着胡子冲他点头,赞道:“甚好甚好,这事你办得甚好。”
宋直学不敢居功:“并非我想到的,是学生们将书院的名声放在心上。”
四间书院,便只有他们万松书院的学生们全都一身天缥色夏季院服,头戴乌纱巾冠,齐齐站在山长讲书身后,韩山长的面上颇有容光。
波光青潋,山色重翠间,余知府恭身立在个坐轮椅的人身后,自阁上远望湖面几船并进,荡波碎影而来。
天色将黑,阁前点起一排在灯笼。
檀木轮椅上的人脸色比寻常人更白,一身锦袍松落落罩在身上,玉冠束发,灯火映衬下,他的脸色看着更白,略有病容的模样。
余知府谦恭出声:“大人,我这就……”
“去罢。”裴忌略抬抬指尖,示意余知府去忙。
余知府行了礼,退下小阁。
一直隐在阁廊暗处的劲装护卫上前:“主子,容姑娘和她贴身的武婢放了只船,划到湖中去了。”
裴忌的眼睛还落在来赴宴的学子们身上,手指却在轮椅扶手上轻叩,颇有些不耐烦。
四湖四季皆有景可赏,此时红蕖未开,绿盖已成,怎么她游个湖还要特意回报?
那护卫又道:“容姑娘在船前挂了两只白纱灯。”
裴忌闻言,指尖凝住,她想见他?
第64章 白纱灯笼
华枝春/怀愫
小船泛在三潭波心, 舟内青纱低垂,舟前挂的两只白纱灯在湖面投下两团圆光。
今夜静好, 月色晶沁,水气滃然。
沉璧在船头操舟,朝华端坐在船舱内。
舱中小茶桌上摆着海棠攒盒装五色细点,茶炉上温着一壶茉莉香片。
船刚离岸时茶汤汤色还淡,此时越浸越浓,茶味也早已经从幽香淡雅变得浓郁,沁出苦意, 这壶茶已经不堪喝了。
朝华透过船窗望着湖上往来的船只, 静心等待。
那人头回出事就在三天竺, 手中又有十三针的歌诀, 与净尘师太必然有些关联。
他能送人参, 又送歌诀, 则表明他一直离得不太远。
上回就是将他安然送到悬白纱灯的船上, 这会儿放只小船到西湖中,船前悬上两只白纱灯……
也不知这个办法能不能把他引出来?
朝华上船时,甘棠和芸苓都想跟着, 芸苓虽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在这种关头还想游夜湖, 但她还是备下了细点茶水。
被朝华回拒之后, 甘棠叮嘱沉璧:“姑娘既只要你跟着, 你可仔细些。”
沉璧想了想, 去梅阁小塘中的船上取来了她新打的渔叉。竹制叉柄磨得光圆衬手, 铁制的叉刺尖锐锋利。
这些日子, 她同这柄渔叉已经很熟了。
甘棠芸苓面面相觑, 甘棠问:“你带这个作什么?”总不会是要去西湖上叉鱼罢?
“你让我仔细些。”沉璧老实答到。
姑娘都挂白纱灯笼了,这回她一渔叉必能把人给扎透。
甘棠笑了, 她起先还以为姑娘要去干什么危险事,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看沉璧驴唇不对马嘴,无奈笑着:“好,你很仔细。”
送上吃食细点,又预备了披风,甘棠和芸苓便守在宅后渡头边的亭子里等姑娘游夜湖回来。
宅后渡头生着一片芦苇,白日时分,烟波碧芦,煞是好看。
此时天色浓黑,夜风一摇,芦叶如刺。芸苓咽了口唾沫,被风吹得搓了搓胳膊:“姑娘怎么就想着这会儿游湖呢?”
……
小舟停在三潭最热闹的地方,沉璧收起船桨坐在船头,任由素浪推着船在湖上飘浮。
湖上彩灯画舫往来不绝,菱歌管弦洋洋盈耳。
朝华已然从天色刚黑,等到了月上中天。
掀帘望一眼湖上越来越密的彩舫画船,朝华对沉璧道:“再等等,等到湖上船少了,就不必再等了。”
那人上回也是趁着船多藏匿踪迹,湖上的船越少,他越不会来。
幸而今夜月光大盛,正是游湖的好时候,若是下雨船少,还不知要等多久。
他若不来,可能是离开了余杭。若来,也可能不会伸以援手。
两种情况,朝华都得再想别的办法。
沉璧刚要应声,就见不远处荡过来一只小舟,舟前一样挂了两只白纱灯笼。
朝华先是微松口气,不管那人答不答应帮忙,起码人来了。跟着就见那只船上船灯晦暗,看不真切舱内到底有几个人。
两只船大小相仿,船头相反,缓缓相近。
等船窗相会之时,对面的船中伸出只刚劲有力的手来,一把抓住朝华所乘小船的窗舷,将两船拉近,在舱窗与舱窗之间,扣上一只铁勾。
黑夜之中,发出这点声响,旁人听了还以为是船桨相撞的声音。
湖上连舟赏月本也是雅事之一,根本无人关注。
船只一晃,壶中的茉莉香片泼散出来,浇灭茶炉炭火,刹时茶味炭味混在一块,气味难闻。
沉璧几乎是在双船相靠的同时,单手握着渔叉滑进舱中,进舱之后提起叉柄,牢牢护在朝华身边。
朝华思量了片刻,隔着窗纱开口:“……这位壮士。”上回在暗舟之中,朝华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对面响起个沉稳的声音:“姑娘请说,我会尽数告知我家主人。”
朝华微怔,那人没来,派他的手下来了,她旋即开口:“净尘师太徒弟们的医船不见了。”
邻船有片刻的沉默,朝华心中忐忑,难道她想的不对?这人跟净尘师太没有关联?
但她都把人给引出来了,自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