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婚契(10)
老太太弯腰拉过纪云栀的手,将单子塞到她手里去,道:“前年开始就给你准备了。本来呢,你和善静、善和、善柔的嫁妆都一样。只不过这嫁妆讲究和聘礼相宜,原先那份和颂焉的聘礼比有些少了,给你多加了些。”
纪云栀瞧了瞧嫁妆单子,不由愣住。她以前就知道老太太给府里几位姑娘准备的嫁妆是多少。手里这份哪里是多加了些?简直是翻了三倍。
“不许嘟个嘴,高高兴兴的!我出了钱放了血,还不让我看个笑脸呐!”老太太佯怒。
纪云栀被逗笑,小声说:“聘礼和嫁妆都是陆家出,您是真出了大钱。”
“那我也高兴!”
老太太想了想,慈声劝慰:“婚期很近,到时候你爹娘来了,仓促间也来不及给你准备。”
纪云栀惊讶地抬起眼睛,问:“他们会来?”
老太太拧眉:“嫁女儿不来,他们想上天啊!”
纪云栀弯唇。
回到房间之后,纪云栀踩着小凳子,拿下书架最上面的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里装了五封家书。
十一年,她收到了五封信。
她小时候眼巴巴盼着母亲的信,每一次收到信都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开开心心写上大几页回信。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盼家书。也许是总等不来的失望越来越多,也许是家书上的句子越来越短。
失望多了,也就断了希望。
纪云栀心想若非高嫁,他们应当不会来送女儿出嫁。
不,纪云栀甚至觉得即使是嫁给陆玹,他们也未必会来。
赵府。
一大群婢女低着头候在门外。屋内虽静悄悄的,可她们仍旧大气不敢喘,生怕被殃及。
按照宝荷县主的性子,此刻屋内应该被砸了个稀巴烂。今日没有砸东西,那是因为她趴在床上下不来床了。
哦,对了,不能再称呼宝荷县主了。她现在只是赵宝荷了。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大声的哭叫声,门外的婢女们齐齐跪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屋内传来赵宝荷的斥声。
跪在门外的婢女们匆忙起身,赶忙退得远远的。
屋内,赵宝荷趴在床上,怀里抱着个软枕,哭得撕心裂肺。
御医给她的汤药里加了助眠的东西,安安静静睡了一觉,这刚醒,她就又哭起来。
明丽长公主坐在床边一直守着,见女儿这样也心疼。她皱着眉说:“哭一会儿就罢了,一直哭也不行。”
赵宝荷长这么大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挨过,第一次挨打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母亲!我气不过!呜呜……”她哭着说,“温岫这次解气了!”
明丽长公主没想到小女儿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温岫。她无奈道:“她解什么气?”
“母亲,她会不会嫁给陆玹?”她输了,但是她也不想让温岫赢!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明丽长公主皱眉,“温岫也好,汪家、林家还是谁家的女儿都嫁不成陆玹。母亲实话告诉你,陆玹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但凡家里位高权重的眼下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有那脑子不灵光的往上撞,陆玹也不会犯蠢。”
看着女儿懵懂的样子,明丽长公主只好耐心给她解释:“前朝怎么亡的?异姓王拥兵自重夺权篡位。大亓从建国起就忌讳这个。这次陆玹不仅有了不得的军功,还因为后方支援来迟差点兵败,这是九死一生才赢下来的一役。人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救回来。陛下给他封王即是赏赐也是补偿。是不得已之举。”
明丽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在边地的时候,你父亲和陆玹私下见过。这次罚你这么重,何尝不是陆玹故意和你父亲划清界限,免得天子忌惮。宝荷,如果你还想让你那嫡亲的姐姐顺顺当当地当上太子妃,这口气你只能咽下去。”
赵宝荷有些不甘心,可理智又能让她分清孰重孰轻。她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你该不会还是喜欢陆玹吧?”明丽长公主沉声,“把心收回来!”
“怎么可能!”赵宝荷硬声,“他都这样对我了,我再喜欢他,那我不是犯贱吗!”
明丽长公主松了口气,哄着女儿:“过了这阵子,母亲再给你出气。”
赵宝荷这刁蛮的性子像极了明丽长公主,明丽长公主劝女儿劝得头头是道,实则她自己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气。自己的亲闺女,她能不心疼吗?
赵宝荷完全听不见母亲又劝了些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陆玹时的场景。
满地都是战亡的你我将士尸体,她瑟缩在马车里吓破了胆。陆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冷硬的铠甲,手握一柄长木仓,天神下凡一样出现在她视线里。
赵宝荷摇摇头,把回忆赶走。她不能再喜欢陆玹了,她不准自己犯贱!
又过三四日,纪云栀跟着陆家的几位姑娘去别家府上做客。这是半个月前就约好的。
以前纪云栀也常常陪着陆家姑娘赴宴,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做陪衬,她是陆家几位姑娘的陪衬,旁人对她客客气气已经是给面子了。
可是今日不同,纪云栀明显感觉到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热情起来,好像早就与她是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
陆善柔翻了个白眼,对陆善静小声嘀咕:“瞧瞧这群见风使舵的,以前都是围着二姐姐你转,现在一窝蜂围着纪云栀了!”
陆善静第一次遭了冷待,心里也有一丝不舒服。可她还是横了陆善柔一眼,斥责:“云栀也是咱们陆家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