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60)
凌意舶没接,反倒凑过来——用嘴接。
楚漾的指尖被他的嘴唇蹭过,微微一颤。
“我批准你也吃一个,”凌意舶趴着,额间细汗出得不似之前明显,大概是舒服多了,那张嘴里面蹦出的话也就讨厌了起来,“试试看有毒没毒。”
“担心有毒你可以不吃,家里只有这个了,我和森叔都没有贮存食物的习惯。”楚漾耐心解释,“你知道的,我们经常需要出差,家里东西放多了会过期浪费,所以……”
凌意舶见楚漾居然一板一眼的,本就昏沉的脑袋更痛了,就那么斜靠着在床头,呼吸深长,说出的话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你给我吃什么就得对食物负责。”
怎么有人快要失忆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怎么有人在易感期都是这副天经地义了不起的模样。
“……”
楚漾瞪他一眼,低头将泡芙一口咬掉一半。
还挺甜的。
一点奶油沾到唇角,楚漾舔不掉,没办法,用指腹轻擦了擦,动作一气呵成,做完了才反应过来凌意舶正在看自己,有些窘迫地把剩下的泡芙全部吞掉。
这个时候,他又不像人前稳重冷淡的楚首席,倒是更像他自己。
“你一点都不像比我大的。”凌意舶评价。
“也没见你叫哥啊。”楚漾瞥他一眼。
成天楚漾楚漾,没大没小的。
凌意舶哼一声:“我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你是不喜欢你哥。
楚漾没点破他,学着他的表情,也哼:“那你喜欢什么称呼?”
凌意舶没说,脸色不太好看。
看着凌意舶一口把泡芙咬破了吞进去,楚漾有点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吃得进去甜食了,正想开口问第三步是什么,突然瞥见凌意舶靠墙那边的手肘下压着什么东西。
楚漾反应和动作都够快,伸手一下便将那东西抽出来——
一根衬衫夹,一张照片。
衬衫夹像是在人的掌心内待了好久,叠成一团,皮屑翘边,裂纹凹凸不平,满是对折的印记。
看着挺眼熟的,好像是……
前段时间随手扔给凌意舶的那一根。
当时凌意舶满不在乎,假装没看见似的,随意搭在了床边,楚漾还以为被当成垃圾丢掉了,结果怎么在这里?
至于照片,这张照片连他自己都没见过,也许是团队发在过工作群里被他忽视掉的。
他穿着背心和迷彩,没被抹彩色油漆的皮肤寸寸白皙,手里一把通体漆黑的M240,楚漾都不记得那是真家伙还是仿真的了,就那么直直挎在肩背上,腰杆挺得和枪杆一般直。
很奇怪,楚漾不记得他有把这张照片打印下来过,更不记得有什么时候寄给过森叔,又或者说这张照片是森叔印出来放在床上的?
那张照片好像不是被手指揉成软绵状的,而是心底流不出来的眼泪作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皱成了被水浸泡过的样子。
“你从哪里找来的照片?”楚漾问。
凌意舶明显僵硬了一下,没回应,随后把脸埋进楚漾的枕头。
他放在旁边的手动了动,焦躁地抓着床单,用力抓出一处小小的山丘。
他原意是想挡住现在所有的表情,没想到枕头上一股很淡的香味像码头的尾钩将他一下拉回安全的港口,全身沉浸在沸水中的闷热感消失了大半。
“这是你……带在身上的?”
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这一发现有些打破了楚漾的认知。
在他的理解里,S级Alpha不缺感情更不缺伴侣,绝对不会把注意力倾注到某种物件上,更不会谈什么真心不真心,所以他着实想不出来凌意舶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东西带在身边。
易感期的Alpha原来会这么需要Omega的东西吗。
楚漾听说过一些安抚方式,但没想到凌意舶居然是一个能自己找到安抚方式并且把自己管理得井井有条的Alpha。
工作习惯所致,楚漾很少允许自己发呆,眼下的状况却像一记猛烈的棒槌锤到了后脑勺上,短短的沉默间,他甚至觉得漆黑一片,看不见凌意舶的反应,也看不见自己在夜里的眼睛。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楚漾叫了声:“凌二?”
“你当我死了。”凌意舶不把脸露出来,嗓音很闷。
“……”那怎么行,“你死了我会哭的。”
凌意舶的声音在暗夜中像丝绒擦过耳朵:“可你是不会流眼泪的人。”
我会啊。
一个人在国外做手术就哭过。
东南亚的医疗条件不太好,但是割掉腺体是合法的手术,凌沣派人去联系的是当地医院技术非常成熟的主刀医生。
楚漾一口英文说得标准流利,可医院里的护工说英文总带了当地的口音,听得吃力,沟通也麻烦,楚漾干脆懒得说话了。
没人说话,他就躺在床上等麻醉,等一遍又一遍地挂水,等着通知出院。
有时候后颈会疼得连着头一起发昏,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要通过手术割掉腺体是很复杂的操作,来来去去一共做了三次麻醉才切除干净,第一次是全麻,后两次都是局部麻醉。
在做完第一次全麻之后楚漾就觉得脑袋木木的,还因为担心恢复不了反应能力而一个人在船上找了个禁闭室把自己关起来自责了许久。
后来,伤口不再疼痛,他也不再需要担心变成Omega。
但他不会同凌意舶提起这些细枝末节。
也许一辈子,凌意舶也不会知道。
楚漾看着凌意舶露在被子外抓住床单的手,扯了扯嘴角,说:“我是你保镖,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一定就是我的疏忽,我必然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