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死老公的都知道(3)
他心不在焉,好像在玩手里的杯子。
内向,内敛,安静,缺乏安全感。韩医生在本子上这样记录。
“你丈夫的精力十足,让你感到很大的压力吗?”韩医生揣测,“你在你的婚后生活中,感到压力是吗?”
“不……是令人作呕。在婚前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但婚后,一切都变了……”
“具体是哪一件事呢?”韩医生鼓励他,“我知道,笼统地说一种感情是很困难的。不过你是一名作家,你应该知道怎么用事件去表达你的感觉。比如说最近一周,发生了那些事情让你作呕?”
大概也就是丈夫和修车店的异性同事多说了几句话,又或者是金钱上的矛盾,韩医生想。他见过的同性婚姻总是这么脆弱。
“关于我的婚后生活的一切都让我作呕。无论是早上被我放进丈夫牛奶里的毒药黏手的手感,设置在上楼楼梯上的□□的卡壳,我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左轮手枪但当我向丈夫射击时恰好转到了空的那一格,还是丈夫一大早在睡觉,我出门买菜时,在家里突然失灵的煤气引爆器……”白唯安静地坐在咨询师的对面,抠着自己的手指。
韩医生的笔尖断掉了。
“您刚才说……什么?”他试图找回自己的耳朵,“你确定你是在说你的婚后生活吗?”
“事实上,我的婚姻本来非常正常。一切都从我丈夫从坟墓里爬回来后,变得不对劲起来了。”白唯眼神空茫,“他本来很正常地死了一次,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次。”
韩医生顷刻间毛骨悚然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寒毛像是一群亚马逊战士,举起长矛,惊悚地指向前方的敌人。
那个低着头的……讲述者。
于是,一个突破了职业道德的问题脱口而出:“我能问问吗?你丈夫的哪几次死亡是你干的?”
话刚一出韩医生就后悔了。他大脑的每个细胞都疯狂抽搐着,想要掐死刚才问出了这句话的自己。
“这不重要。我还是想要继续这段婚姻,否则,我不能以配偶身份拿到他的死亡赔偿金。”白唯转移了话题,“这是我前来进行这段婚姻咨询的原因。”
韩医生:……
白唯第一次产生杀死丈夫的冲动,是在半年之前。
白唯走在路上,脚底踩到一块口香糖。他联想到他的丈夫没有整理汽车里垃圾的习惯,或许某一天他的丈夫也会顺手将口香糖扔在地上,并粘上另一名太太的鞋底。结婚半年的丈夫就像不可回收垃圾。那一刻,就像人看见太阳很好,会突然想要歌唱一样——他再次决定,自己想要谋杀自己的丈夫。
更何况,扔口香糖的那个人只有两只手,他的丈夫却不止拥有两只。
而且,他的丈夫早就已经死了。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他再回到坟墓里去。
第2章 幸福的生活从一个决定开始
半年前。
“致白唯。”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我中断了我的考试,为了你这个发小,千里迢迢跑回老家,参加你和那个幸运得该死的家伙的婚礼。结果,你和那个家伙在婚礼前竟然私奔了?没有出席自己的婚礼?害得我像个白痴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听着你家那些老头子的咆哮声……
当然,我最终也理解了。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从小到大,你都深深地被压抑在你祖父的控制之下,不是吗。能和心爱之人结婚,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从此拥有开启新的幸福人生的权力……想想我还真是嫉妒。当然,是嫉妒那个幸运的、与你结婚的人。(划掉)”
“但一年半过去了,你不怎么回复我的信息,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新消息,只有编辑部收到的新稿子显示你还活着。我从你的编辑那里打听到了你现在的地址,把这封信寄给你。你过得还好吗?是忙于幸福所以打算隔绝对外界的交流了吗?”
“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你如今过得怎么样。从小都认真、专注、完美的你,如今也一定坚持着自己的每个决定,过着很完美的人生吧,可你现在就像是生活出了什么问题一样。当然,如果你的生活里有什么烦恼的话……如果可以有的话……请你不要犹豫,给我发消息。”
“即使你已经结婚,也是你永远的朋友的——李愿。”
“P.S.别在乎那些流言,我一个字都没信啊,你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又虚荣又江郎才尽。而且你这么聪明,家庭婚姻肯定也经营得很不错。”
白唯在门口的长椅上读完了这封信。他手指苍白,神态厌倦,在邮递员好奇打探的目光里把那封散发着大地香水味的信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你在大城市里的朋友寄过来的信吗?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精美的信封。”邮递员八卦地问。
“嗯,是以前的朋友。”白唯客气地说。
就像不愿在邮递员面前透露一分一毫的信的内容一样,白唯也绝对不可能向担心到寄信过来的、他的发小李愿透露一分一毫的他如今的烦恼,或是在与“那个人”“私奔”之后,一切乱了套的人生。白唯被他的祖父养成了一个很传统的人,李愿是他的发小,李愿的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世交。
也就是说,李愿知道的东西,也很容易会让他的祖父知道。
白唯掸干净身上不存在的灰,从长椅上站起来。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邮局的红顶上,喷泉广场里传来孩子们高兴的笑声,行人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儿从马路边经过。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