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出书版)(132)
张道士本来走在他后头,见他停下来,便也停下来等着他。
此时整座青城山已然天翻地覆,山中瘴气满溢而成蒙蒙迷雾,遍地皆是枯枝残叶,血水四处流淌,人、妖尸首堆积如山,而活物则一个也无,放眼望去,几乎等同一座死山,叫人心惊肉跳!
姬小彩咬牙忍了许久,胸口的疼痛才勉强缓和下来,他哆嗦着伸手入襟中,手指碰触到的肌肤依旧有着灼烫的感觉,但令他心慌意乱的是,那份灼热的来源却消失了——
古泰来交给他的玉佩「否极泰来」居然莫名不见了!
难道道长他……
此念一起,姬小彩登时只觉得天昏地暗,他猛然站起,似要往江边去,虚浮地迈了两步,看到张道士,却浑身一震,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张道士好像并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看看左右问他:「空空子道兄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怎么就是找他不着?」
姬小彩声音嘶哑,低声喘着气道:「再往前走点就是了。」说完,转身要走。
张道士却不跟上,忽而笑了一笑道:「小妖怪,你就直说吧,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姬小彩身形一顿,转回身来问:「不是道长所言,请我陪你进山找空空子师父,如今怎么又问我要带你去何处?」
张道士笑道:「你身上杀气太重,陪我找空空子道兄是假,想要找个地方杀我才是真吧!」
他这话才说完,姬小彩低喝一声,丢了灯笼,一剑便已扫来。张道士也不用兵刃,便以空手格挡,两人就在林中厮杀起来。
姬小彩早已不耐,一路上只是死命压抑,如今血红了双眼,招招皆欲置那道士于死地,一身妖气四溢,动作利索,绝不叫人小觑。他虽拼死进攻,无奈那道士实力却远在他之上,拆过五十招,便被之连击数掌,打翻在地,呕出血来。
张道士劈手夺了他妖剑,自上方指住姬小彩鼻子,他这时早已收了温和面容,冷面森严,喝斥:「说,为何杀我?」
姬小彩勉强抬起头来,他磕破了头面,鲜血留下来,糊住了眼睛,火辣辣的疼,却不肯服输,瞪着张道士道:「你又为何杀我大哥!」
张道士愣了一愣,想到什么,撩起左手袖子来。他左手腕上,于那命门处有个不起眼的新月形伤疤,疤痕小却深,透着不正常的青银色。此时溅了姬小彩的血,隐隐有了光华流动。张道士了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伤口总是不好,原来姬岚野死前动了手脚!」
姬小彩本还抱着他大哥尚存活的希望,只因他兄弟有一门互通生死之术,以二人血脉相连,其中一个若有性命之虞,另一个必会收到消息,一人若死,其咒必败,另一人亦可知道。
姬小彩本以为自己无所感知,姬岚野必然未曾死去,只是短暂失去消息,而此时看这张道士手腕伤痕,却是姬岚野死前以命留下的警示痕迹,又听他轻描淡写说他大哥之死,暴怒至极,声嘶力竭吼道:「你为何要杀我大哥!你凭什么!」他挟怒而起,还要对张道士动手,却不料那道士早看穿他动作,闪身让过,劈手便将姬小彩双臂从肩窝卸了,将他狠狠掼在脚边。
「凭什么?」张道士冷哼一声道:「姬岚野以下犯上,屡犯天条,朕为何不能治他死罪!」
「朕?」姬小彩痛得一身冷汗,神智却格外清楚。
张道士笑道:「没错,朕就是天界之主,是这至高天上的帝君长轩!」
姬小彩霎时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这人说什么?他是天帝?杀害他大哥的竟然是天帝?
平空里忽而响起一把嘲讽的笑声,有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道:「天帝!谁封你做的天帝!」
张道士面色骤变,点手封了姬小彩妖气与行动能力,直起身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笑道:「苏合,你终于肯出来见我!」
空空子从林中步出,手上提着一盏小小红灯笼,红光打在他脸上,还是遮盖不住他一脸的灰败之色。他弯腰驼背,步履缓慢,看起来有似风中残烛,即刻便要熄灭。姬小彩隔着血糊的视界看过去,心中无比震惊,不过一晚不见,空空子为何竟变成了这样!?
第六章 便乘长风裂天阙(一)
古泰来耳中传入声响,那声音绵长而温和,短促又激烈,相推相让,相环相进,那是不断变化的……水声。
「我死了吗?」
「我现在在哪里?」
飞鸟一声啼鸣,古泰来乍然睁开眼睛。
他抬眼所见却是一片天空,阴沉而广阔,许多云彩堆叠其上,有如厚厚的褥子。天上看不见日头,但那些云彩的边上就有淡淡一圈金光,从下面望上去,好像工笔与水墨的结合。
古泰来疑惑地支起身来,身体很沉重,手肘撑在地上便感到一阵刺痛,想必在刚才的挣扎中伤到了筋骨。虽然痛,古泰来却长出了一口气,身体的痛楚证明他依旧活着,这实在太好了!也许过去他曾不在乎生死,甚至在痛苦不堪的前六世中试过自尽,但这一世,无论如何,千方百计,他也要活下去!
「小彩,等我回来!」他挣扎着立起身来,发现左腿已没了知觉,所以站立起来颇为困难。他还以为是断了,弯下腰去看却发现是被利物刮出了一道竖直的大伤口,血流了很多,以致于满腿都是疤结的红痕,现在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就像踏在棉花里。他点了止血的穴道,又就着身上仅剩的碎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这才直起腰来。
四面皆是一片汪洋,无边无际、浩浩汤汤的大水包围着他所在的这一块小小的高地,之前他听到的水声便是它们发出的。那些流水拍打着岸壁,时而激越,时而舒缓,却半寸不能踏足,这块巴掌大的地盘就像有阵法护持一般,俨然不动于大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