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之城(18)
“可是下午有录影……”
“我十点前就回来。”
到了青要山格陵监狱的时候,时达终于没有驾那辆倒霉的出租车,站在界墙外鬼鬼祟祟。
“邵小姐!”时达赶紧招手,“东西带来了没有。”
“不是约了星期一。”邵静安从手袋中拿出一张照片给他。
“那是烟幕弹。”时达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星期一肯定看不到,因为你会告诉张鹏生,张鹏生就会告诉张鲲生,哦对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那个两次把我拦下的兵痞就是张鹏生的大哥。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采访陈红旗。哈哈,他们肯定想不到我有这一招。”
邵静安头一次发现时达精明到超乎想象,突然间汗毛直竖:“那我们在这里等谁?”
她马上就知道了答案,界墙上的一扇小铁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面色不太好的狱警。
“时达,”他招招手,时达立刻迎上去,“那家伙今天早上被送进三院了。”
“什么意思?”
“不要问了,”狱警面有难色,“时达,就当你不走运,再见。”
“好吧,”时达把照片递给他,“邵小姐,我们走了。”
就这样走了?邵静安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时达使了个眼色。
“喂,等等。”狱警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时达立刻转身:“什么?”
他想了想,又抬头看看铁藜上架着的监视器,对两个人做了个手势:“去别的地方谈。”
邵静安终于还是错过了下午的录影;所有人遍寻她不着,全来找张鹏生:“你知道邵姐去哪里了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要因为你们两个闹别扭就影响工作……”
看来他已经正式从邵静安的小跟班上升为小白脸,虽然薪水不见长,但未来还有无限发展空间;于是他忍气吞声一一抱拳和诸位打太极:“我不知道。”“哎呀,她也要自己的空间嘛。”“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等她回来我好好和她说。”
没想到邵静安回到电视台一头就栽进他的剪辑室,当时张鹏生正在剪带子,满墙的鬼屋片断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张鹏生。”
“干吗?”
“周末诶,”邵静安指指桌上的饭盒,“吃这个。”
“有个片子今天要赶出来。”
“你干嘛要这么拼命。”
“不然你替我付房租。”
邵静安坐在他身边无声无息地冷笑。
“张鹏生,我在想,为什么时达的新闻刊出了,你最生气的不是他,而是我。”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本来以时达的逻辑,他的报导根本不会对朴议员产生任何威胁;她可以避重就轻,说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是神经病,还可以出示医院证明;但是在我的联想下,却接近了事实,所以你慌了,你怕一个被隐藏了十年的真相被揭穿,对不对?”
“张鹏生,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北京上午召开的会议,你中午就知道内容;时达要采访陈红旗,当晚陈红旗就被围殴到脾脏破裂送入医院;数次为难时达的张鲲生少校是张鲲鹏副区长的大公子,那你呢?”
“那我当然是他的小儿子。”张鹏生很轻松地做出这句结论,“怎么办,这下换你变成灰姑娘。”
“朴桂兰不是因为性命受到威胁而把女儿送走;是因为她的女儿被侵犯了,而她不希望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我十年前就知道,不用你来加强记忆。”
“这不是结局;她因为恨所以推动了整个议案施行的进程,那个侵犯朴璧希的男人,就是新议案的第一个受刑者陈红旗。”
“嘿!邵静安,你有些精神失控。”
“我只想知道法律是不是成为了私人的利器。这是民主社会所不能容许的特权!”
“所以你要和那个叫时达的家伙合作,接近狱警,从他口中套出内幕?”
“对,当年在法庭上陈红旗什么也没说,指望着能减刑,结果还是被判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张鹏生!旧议案中猥亵罪的上限是十年,翻了一倍都不止!”
“你现在是不是同情这个人渣?”
“不,但我倾向于他应当受他应得的惩罚,不多也不少!”
“你不是Justitia,你根本不知道如何量刑才是正确!”
“但这也不是朴桂兰的强项!这件事情只让我看见了朴璧希作为格陵公民的特权,那么将来会不会还有第二个朴璧希,第三个朴璧希?到最后,所有的律法都用来保护你们这些所谓的上层建筑?”
张鹏生连眼睛里的血丝都悲哀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他的居民证,啪地一声甩在桌上。
“邵静安,你看清楚了,我甚至不是格陵的公民。所以你大可不必有被害妄想症,小宪法永远会保护大多数市民的利益,朴璧希的身分是受害者,仅此而已。”
他不是格陵的公民。
一九九五年,即张鹏生出生的那一年,格陵城通过臭名昭著的“乙等法案”,主要内容为非独生子女的夫妇仅有第一个孩子享有格陵居民权,第二个以及以后的孩子不得享受与格陵公民同等的权利,没有永久居留权,要自行申请护照,交着比别人多一倍的税,却没有社会福利。此举目的是为了解决格陵能源消耗和人口增长比例失衡问题,但也受到了国际人权组织的非议,二零零五年,格陵城在长达三年的会议讨论之后,增订了法案内容,规定对格陵城作出杰出贡献者,可以申请格陵永久居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