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221)

作者:垚先生

沈黛想,这个凳子肯定比那个稳。

一定。

跟着在身旁小猫一般的刘斗耳朵尖,早就听到了沈黛刚才对于“换衣服”的疑惑,背着人小声解释:“少主的身量魁梧,肯定容易出汗。半个时辰换一件衣衫是最正常不过的。”

原来不是因为要见老师才换衣服,单纯只是因为出了汗。也是,有钱人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做成的衣衫,根本不用盘算有几件春夏秋冬衣袍,跟不会考虑到防损坏交替着穿。

魁梧——

真就往脸上贴金。

明明是胖,胖得他都挪不开腿。

回到刘斗居所,沈黛才发现不仅要换衣服,还要沐浴。仆妇调整好浴桶里的水温,一排四个静悄悄地立在一旁,那样子分明要伺候他沐浴。

沈黛抬起手臂,伸出一手指指向屋门,“出去。”他又戳向刘斗,“你留下。”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疑惑,但还是顺从地一个个走出屋子。

屋外响起焦二的询问,问她们为什么出来。

仆妇回答:“少主要那个小公子服侍。”

屋外陷入一片静谧。

刘斗靴子也不脱,别别扭扭地歪到一张美人榻上,双臂撑住上半身,眨着水光盈盈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沈黛看。

沈黛艰难地坐到一张椅子上。

刘斗问:“你不洗?水要凉了。你现在操控的是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我。我一沾凉水就一片片长红疹子。”

“不急,先把该说的话说清楚。等人是下人的专长,他们也不会催我们。”沈黛顿一顿,理清思绪,才又开口,“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两个需要各自告诉对方一些事,以防露馅。我先来问你。外面的这些人都叫什么?他们在你身边是做什么的?”

刘斗道:“那个把胡子扎成一绺的叫焦二。你只需要记住这一个。其他的,只管吩咐她们做事,不用记名字。这些人里,焦二使唤起来麻烦些,你稍微留点心。”

沈黛道:“为什么留心他?怎么留心他?你都没有说清楚。我第一次见你,他就围在你身边。这个焦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刘斗道:“那个不是焦二。”

见沈黛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刘斗说,“我是说,你第一次在孤石宫的石亭内见到的不是焦二,是焦大。不熟悉他们的人经常会弄错他们两个。他们是孪生兄弟。哥哥这样绑胡子——”刘斗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做了个编麻花的动作,做完接着说,“焦二那样绑胡子——”他立刻又反着绑麻花,手一摊,“你明白了吗?”

明白个鬼!

怎么绑胡子根本不是重点。

他是想知道到底要小心焦二什么!

刘斗要沈黛留心着使唤焦二,就证明焦二肯定有他的特别之处,最起码有别于其他仆从。本来么,一个老仆佩口阔刀,敢于直闯主子的寝卧就足够让人忌惮和怀疑。

沈黛要扮演一段时间的刘斗,这件事是他占了白帝城少主的大便宜。只是少主人色迷心窍,一根筋要无私奉献,扮演富贵人家的痴情种。沈黛只是顺着水流驰舟,只想事情顺利,平平安安度过这几个月。最好不要在焦二身上出纰漏,否则他只能做徘徊于书院的孤魂野鬼了。

沈黛清脆叩六个字:“来历。性格。用处。”

刘斗道:“他们两兄弟本来都是马夫。有一次,我母亲到城外大青山观星。焦大是其中一个驾马车的。行到一处悬崖,拉銮驾的四匹马全都发了疯,一个劲往崖下冲。”

“我也是后来听焦大吹嘘,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说当时马灯全都灭了,车轼裂成一块块,受惊的马乱踏乱踩,留下的车辙足有成年人的小腿深。除了焦大,其他马夫都选择弃车保命,其中一个马夫更是当场被乱蹄踩踏致死,肠子肝脏和着血水漏了一地。”

“只有焦大牢牢牵住了辔头。那辆四驾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轮子一半卡在悬崖内,一半卡在悬崖外。母亲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她对焦大另眼相看。几年水袖善舞下来,焦大已经是孤石宫的大总管。焦二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母亲派在我身边,主管我出门的事。”

刘斗滔滔不绝地说着。

沈黛察觉到,刘斗将焦氏兄弟经历叙述出来的时候,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生动、鲜亮和活泼,就像是茶寮里的说书先生演说志怪传奇,他完全沉浸在其中,自得其乐。

刘斗把焦氏兄弟当成一段有趣的故事说出来。可见这个腼腆、好色、脑瓜子不太灵光的白帝城少主平日里的生活有多枯燥无味却又顺风顺水。这样的事和人就是他能遇上的最不平凡、最坎坷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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