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466)

作者:海盐柠檬挞


这座石城依旧坐落山谷静沐阳光, 只是自二十部战败分裂之后,这里便赫然变成了无主之地,几经波折后人人自危,再没有了往日繁华。

谢樽走在荒芜杂乱的街道上,偶尔能察觉到有满是恐惧的目光自某道破损的门窗缝中投出,这些目光密集如雨,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下令驻军后便一步步走上了最高处的皇宫。

听说自乌兰图雅死后,二十部各自为战,在阿勒泰进行了数次协商后却仍是谁也不服谁,甚至发生了数次内战也没能解决,于是二十部再无共主,四散变作了从前的联盟,甚至连联盟都算不上。

所以……经历了数次暴乱与劫掠后的皇宫会是什么模样呢?

谢樽踏过重重不满黑斑与尘土的石阶,仰头看向了那道已然残损不堪的高大石门,石门上原本装饰着的黄金与宝石早已不翼而飞,连最高处的金皮都已被剥落,只剩下满是裂痕的图腾浮雕有一息尚存。

大门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是不必说。

人道繁华一梦,昔日控扼要道,聚敛天下财富的阿勒泰的皇宫早已被劫掠一空,连个完整的陶碗都没有剩下。

可当谢樽走过一间间空旷的宫室,还是从碎石尘土中找到了许多被遗留下来的“不值钱的玩意”,某座面向落日的书室中,窗外蓝紫色的霞光身披金芒,谢樽靠坐在三人高的石窗前,静静翻看着身边从各处搜罗来的散乱的手札。

这些手札皆出自同一人之手,有的像是日志,有得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策论,农牧军政什么都有,从纸页的陈朽程度来看,应当已然持续了二十余年。

“我原本以为北境会好些,可是原来和虞朝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恶心……那些人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力量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呢?那满脸横肉吗?”

“原来我的仇人从来不止虞朝,我都明白了。”

“污秽之物合该从世上消失,今天我杀了几十个贵族,连他们流着罪孽血液的孩子都没有放过,其实愚昧也有许多好处,我甚至不用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需要说:这是神谕,就那么简单。”

谢樽继续沉默地翻着,试图从中找到一个人在这世间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或许她早已名留青史,可她也从来不只是史书上的她。

“最近虞朝有了不少动作,连那些被视为末流的商人居然都上了台面,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发生了变动,我并不清楚……不过这些对北境而言也有好处,阿勒泰往来的商人多了不少,很多人都找到了新的生计。”

“我还是觉得不对,我很确定大事正在发生……所以我去找森布尔卜卦问天,原本以为至多不过影响些许国运,可他居然演算了八十多天。”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卦文很复杂……总之,他们走的是一条璀璨漫长的生路,却也是一条自我断绝的死路,除此之外,这一切只是初生之兆,仍需代代为继方能应验。我思考了许久却仍是解不开,森布尔也什么都没说。”

“这道卦文要了森布尔半条命,他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我在这片土地是看见了新生,也终于看懂了所谓的生路和死路,原来我与我的所爱之物本为对立……他们是对的,我亦认可,但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我想要的一切必将亲自攫取。”

“统一与革新……我会杀尽所有人,直到最后的刀锋架上我的脖颈,辟得开山之道。”

“该出发了。”

最新的纸页就止步于此,谢樽沉默地合上这份手札,却仍是沉浸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统一与革新,璀璨漫长却又自我断绝吗?谢樽好像从这字里行间看到了点滴启示,可那启示实在模糊不清,好像初生的胎儿般尚是一片混沌,但这也足以告诉他,他们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这样便已足够。

他们已然种下了一粒满是生机的种子,只待后继者使之发芽,千千万万年,总有人会寻得答案。

忽有一阵沁凉的夜风吹来,谢樽猛然回神抬眼,方才发觉窗外夜色已深,漫天星辰覆于山巅,细碎如新雪。

想必乌兰图雅也曾无数次坐在此处,凝望着这般广阔美丽的风景吧?

谢樽抚摸着陈旧破损的书页,在记忆深处搜寻着相似的东西,最后毫不意外的一无所获。

之后的手札会在哪呢?应当遗落在那处大营之中了吧。可他杀了乌兰图雅后行色匆匆,再归去时那里已然化作了一片燃尽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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