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7)

作者:瓜仁草

他确实本应在此日入庙。但是乌照殿他前时已经去过,那时殿中不止缈姬,安天锦也在。

缈姬已同自己诀别,绝不会出尔反尔。那么现在传召自己的,一定是安天锦。

苍厘披上外衫,束好袖甲,将身上物什清点一遍,又望桌上看一眼,想了想,还是将鼻烟壶一并塞进怀中。

他打开门,看到王侍安盈工整立在门口,向自己行了见礼,“少司大人。”

安盈是安天锦最信任的亲卫,每次宫中有什么事,也都是他代为传达。

“久等。”苍厘道,“我们去何处。”

安盈愣了愣,很快报以微笑,“回大人,自然是王宫。”

苍厘料想安天锦要为难自己,却想不到他会这么样为难自己。几乎一进小书房,一股肉眼可见的戾气就扑面而来。

安天锦一袭羽氅曳地,斜斜歪在一面书架子里,手里捻着串断掉的木槵子,神色莫测道:“舍得来了?”

苍厘行了一礼,“王上若有急事,苍厘自当尽力。”

安天锦笑了一声,“我听说,沙雅的新娘丢失那日,你进城了。”

苍厘不动声色,“王上莫非认为,新娘失踪与我有关?”

“有无干系你自己清楚。”安天锦盯着手里的珠子,并不看他,“你在不该进城的日子进城,犯了大忌。将功补过,新娘丢失一事,现在全由你负责。”

“若是找不到人呢?”苍厘道,“王上难道要同沙雅赔罪么。”

“找不到你也不必做什么使者了。”安天锦将木槵子一粒粒碾碎,漠然笑道,“既然人是在罗舍丢的,那么你嫁过去吧。”

苍厘一阵莫名。他脑中闪过第一道棋谱,整个人平静不少,于是试图与安天锦进一步交流,“听说新娘是被鬼烛掳走的。”

“不可能,那日驱邪了。”安天锦蓦然怒了,终于转了脸来。一副深邃的眉眼半掩在阴影中,浓墨精心描画过般稠艳。

罗舍王族皆生蓝瞳,凝注之时有如沧浪之水倒倾而下。苍厘习惯了这种咄咄逼人的视线,淡然接道:“但那新娘的装扮,分明是专门为了引来鬼烛。”

安天锦顿了顿,眉峰微挑,“哦,谁告诉你真的有鬼烛了?缈姬吗?怎么她骗小孩子那套你还当真了?”

“当真的,不是王上吗?”

“我和你不一样。”安天锦诡秘地笑了,“我是故意的。我要她知道,吓唬我是不好的事情。”

苍厘一时不太想说话了,沉默良久只应道:“我明白了。这就去调查原委,尽快寻回新娘。”

他退出书房时,顺便算了算时间。

十日后,西凉使者统一于邛关集合,一同启程前往东陆。而从罗舍城赶到西北交界处的邛关,纵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起码两个昼夜。

留给自己的时间有限。若无法按期解决此事,就算不会真的被送去替亲,那大典也怕是真的去不成了。

安天锦向来对国事不甚上心,更对百年一度的圣阙大典不屑一顾。就算罗舍之名因此荒唐蒙尘,他也不会在乎。

苍厘却不能不在乎。

他必要去,且必拔得头筹。

将目前的情况大略过了一遍,苍厘暗暗凝神,道这新娘一事莫非是天雍府和沙雅城的阴谋。

一念至此,忽觉怀中某处发起烫来。他伸手一探,指尖堪堪挨上了那只鼻烟壶。

第5章 你是什么东西

苍厘两指一错,将小壶搛了出来。在掌心转了半圈,并未发现异样。

却不由想到那名仓皇而去的巷中少女。

她是否就是失踪的新娘呢?

虽则那日惊鸿一瞥,甚未得见全貌,苍厘却凭借一双眼睛断出她应为东陆之人。而这鼻烟壶应当就是她不慎落下的。

倘使这壶是个要紧玩意儿,她应当主动前来寻找才对。

苍厘拧开鼻烟壶盖,轻轻晃了晃,又置于鼻端轻嗅数下,感觉不对:这壶纯新如初造,里面压根没有一丝味道。

他想了想,直直朝着城门走去。

来到驿站前,苍厘发现全城的占卜摊子都流到了附近。谶师象婆们一个接一个,心照不宣地将驿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皆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样子是预备着里头出来一个就要开始抢客。

没成想自己昏了两天,沙雅新娘失踪一事已闹得满城皆知了。

苍厘走过去,有眼生的便要凑过来吆喝,给一旁识相的一把拉住,小声说你看看人腰上那是什么东西。

于是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罗舍祭司索缈,高居千霜塔,不涉尘世。掌中一目,座下一剑,皆为其徵。苍厘便是那一剑,连罗舍军队都为之忌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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