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68)
【所以,这屋子是章家人自己封的。】
苍厘这判断刚传出口,下头倏然响起一阵异动。
“该死,中招了!”白荧舟盯着自己正在灰化的左臂,一时呼吸困难。
这正是城中瘟病的症状。骨肉逐渐化石,待到石化之状蔓及全身,血液凝固成灰,窒息而亡。
寇驰丽见状即刻后退,面上显出一丝庆幸:“叫你乱来,这回长记性了没?”
“轮到你嚼舌根?”白荧舟恨得牙痒痒,瞪一回寇驰丽,又瞥一回房上坐视不理的苍厘,眼中蓦然有了决断。
【他还有救吧。】苍厘悠悠道,【我记得解药就在附近,但要取到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牧真想想,如实道:【不难,容易。】
【有多容易。】
【唾手可得。】
苍厘听了这话,不由一笑。那头白荧舟已跳了起来,一伸手,五道晶莹的傀丝飘出,丝线末端连着的人,却是寇驰丽。
“跑什么啊?你可得帮我!要不我变成石头前,第一个绞死你!”小公子满脸狞笑,朱唇贝齿极近扭曲,仿佛一只披着画皮的啖人恶鬼。
寇驰丽眼看自己半边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白荧舟靠过去,傻了一瞬,当即甩开鞭子反击:“你无耻!”
白荧舟嗤笑一声,居然操纵着她左右互搏起来。
一时间尘飚土扬,鸡飞狗跳。
“等等,倒也不必着急,还有得救。”苍厘对着下头道,“只是解药有些难取,你们俩都得再拿点东西做交换。”
寇驰丽咬牙:“又管我什么事?”
“那你乖乖作傀儡好了。”
“小……”寇驰丽一时委屈极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嗯,今非昔比。”苍厘不为所动,“想好用什么换了么。”
寇驰丽瘪了脸,“你想要什么,除了排风鞭我都能给你。”
“我要排风鞭。”苍厘目光一转,“白君呢?”
“哼,除了傀丝,身上这些东西你尽管拿去!”
“好啊。”苍厘顺水推舟,“那我就笑纳了。”
“哎,不是,你怎么?”白荧舟瞪大眼睛,“你敢?!”
“我敢。”苍厘拂衣而下,听到牧真的冷嘲:
【就这么喜欢做强盗吗?】
【是吧。】苍厘笑笑,【你试试就知道了,蛮有趣的。】
“药在何处?苍君可不要糊弄我。”白荧舟将少女勒在手边,言笑晏晏,满眼威胁。
“药唤作草犀,看上去像一种杂草。我们进城前见过,就在城墙上生着。这草生带寒邪之毒,不能直接施于人体,需得用朱砂尺碾碎才行。”
“你想说什么?”白荧舟面色不善。
“刚巧,朱砂尺在里面。”苍厘堂而皇之指了身后平屋。
“你怎么知道?”
“我和圣灵子学了观占之术。”苍厘随口乱诌,“刚才算过,屋里封印的就是当年瞒报的婴儿。这孩子生前撞邪,产后异变,章家人便用朱砂尺压着,又设了这道场镇邪。”
“……听着倒是在理。”白荧舟将信将疑,“但观占术有这么好学?”
“嗯,不只观占术。”苍厘张指结印,眼神示意牧真进屋,“你们退后,我要作法了。”
他当然明白这朱砂尺取时不宜,需得先行净化仪式。适才牧真直言,进得铁卵之内,便感受到婴儿身上蓬勃浩荡又格外纯粹的死气。一旦取走朱砂尺,死气与生气相撞,鬼胎必然异变。届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此地生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若提前规避,将那死气彻底化去,一了百了。
正思量间,平屋内灵压骤降,屋中两道气流盘曲矫首而撞,有如高空之上双星相击,几息间炸开一团白热光晕。
庞然灵流轰而四溢,冲溃门窗,惊涛骇浪般卷来。苍厘屏息定气,自在热风中岿然不动。他身后两个却猝不及防,连着打了好几个趔趄——寇驰丽一个没站稳,甚至给吹出院墙去,唬得白荧舟直接收了傀丝,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疾风势如泄洪,千回百转,将将欲散时,一枚巴掌长的绛尺随风旋出,稳稳落进苍厘手心。
苍厘收拢指尖,对着白荧舟晃了晃尺子,“可以摘药了。”
白荧舟明显松了一口气,“还算你靠谱。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他一动,整条左臂垂顿一瞬,露在外头的指尖和臂膀微晃如傀人,已是彻底石化之态。
再一细看,这瘟症比想象中起得快。一抹青灰已沿他胸口蔓开,纤细的锁骨亦凝结成石。
事不宜迟。两人行至中庭,正与寇驰丽迎头碰上。
少女鬓环歪斜,揉着后腰,跌跌撞撞,眼中盈了一层薄泪,“好大风,你们怎么都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