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5)

作者:瓜仁草

最后这丸的效力更甚以往。苍厘只坚持到走下乌照殿的长阶,之后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脚还是在动,但并不清楚自己是在往何处走。倘使这时有谁想要他的命,当真很好得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杀得透凉。

他睁着眼,浑然不觉自己在淌泪。但这无意识的泪水却让他内心好过很多。

待得思绪在空白中游回了点灵光,苍厘眼前才渐渐有了亮。他停下,一时有些发懵,宛如梦游乍醒般环顾四周,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无疑他还在罗舍城中,然放眼所及处,高墙破败,檐骨蒙尘,一派废弃之相。

这熏黑的暗巷还是有几分眼熟的,苍厘凝神之间即将要想起来了,当下给人撞了个对翻。

——被人撞翻,这是自他习武后就绝不会再发生的事。所以他坐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仿佛也跟着打了个转,自心口泛起的酥疼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撞他那少女同样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反应却比他灵敏多了。一个翻身跃起后,神色惊慌地扫了他几眼,又紧了紧耳边垂珠,确认面纱未掉,当即掉头,匆匆没入前边的巷子口。

苍厘屏息,暗道不好。这猝不及防的一摔,毒已然逼入心脉。他调整呼吸,靠着墙坐直,手往地上一支,掌心一硌,却是按到一枚硬物。

拾起一看,是个精巧剔透的窄瓶。一指长,一握宽,细腻温润的琥珀底上依着天然纹路凿出一副极星图来,是东陆才兴有的玩意儿。他曾在宫中见过类似贡品,所以认得这东西叫做鼻烟壶。

想这小壶不会从天而降,怕是那行色匆匆的少女落下的。苍厘轻扫四周,并不得见任何人影。这一耽搁,他忽然喘不过气,握着鼻烟壶就厥过去了。

再睁眼时,眼底的影子晃荡又重合,最后聚成了凌安道长的背影。

苍厘眼皮掀开了,脑子还僵着,没什么反应。他眼珠子往旁移了移,瞥见铁架上栖着的鹘鹰。那鹰抖抖雪浆似的翎毛,歪头回盯他,一双锐目中蕴着几层忧色。

两下这么一碰,苍厘如梦方醒,眼珠转了回去,望着转身而来的凌安,道:“抱歉,先生。”

他眨眨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小破毡房的素榻上,想是凌安把自己捡回来的。

“醒啦?一觉睡了两天,可算活了。”凌安指尖捏着个鼻烟壶,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哎,你身上怎么有这东西?”

两天?苍厘蹙眉沉思一会儿,应道:“地上捡的。”

“哦,捡的。搁麻将里头,你这得算诈胡的手气。”凌安神色不变,将壶放在桌上,“你知不知道,沙雅王的新娘不见了。”

“……”

“新娘子途经罗舍,城门都没进,在驿站歇脚时给一阵黑风卷走了。现在传得最多的,就是鬼烛掳人。”

苍厘想了想,一下子联系起来了,“沙雅王……娶了天雍府的人?”

沙雅王宫中美姬艳奴无数,却始终缺少一名真正的女主人。如今老王年近古稀,居然一反前态,着手操办起了正经婚事。

“没错,是联姻。”凌安道,“一桩不算秘密却也少有人知的联姻。”

苍厘有点不明所以。天雍府和沙雅城联姻?

天雍牧氏是东陆世家之首,也是此次圣阙大典的承办方,煊赫一方,风光无两。而沙雅作为西凉五城之末,比起不复前势的罗舍还差得老远。一城底子差不多都叫昏聩的老王糟践完了。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都能联得上?总不能是新郎新娘看对了眼吧。

凌安清清嗓子,“总之,别乱捡东西,万一招了麻烦,说不清的。”

苍厘默然片刻,伶伶仰着眼道:“我可能要死了。”

“……倒不会这么快。”凌安笑了,“但这鼻烟壶还是可疑,尽快处理了比较妥当。”

“和鼻烟壶没关系。”苍厘直道,“我服了最后一粒毒珠。”

凌安“哦”了一声,很不当回事地问:“杀气能控住了吗?”

“先生既探过我心脉,又何必再问。”苍厘淡淡道,“能与不能,并不是我说了算。”

“我看是控住了。”凌安唇角挂着冷笑,“好歹知道把杀心咽到肚子里了,我那棋子也不算白给三日。”

“先生说笑了。”苍厘并不接茬,“只不知先生判断依据为何,个中道理又为何?”

“你确实不知吗?”凌安挑了眉梢,“这毒只有我一人能解。因为毒方就是我亲手攒的。”

第4章 我觉得你在演我

苍厘确实听说这“入骨愁”本是东陆传来的秘方,没想到始作俑者就在自己跟前。

凌安坐在他对面唯一一把椅子上,从袖中掏出棋盘与棋子。

上一篇:醒醒 下一篇:从鱼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