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41)
牧芸生正好从她开始,顺左首挨个儿点过去,“我正要同你介绍。这是雨煌、山昊和万晓。他们同为下任家主候选,与你一般身份,算不得别人。今日摆了酒菜,本就想你们认个脸熟,谁承想还惹出误会了。”
牧山昊颔首微笑,起身致意的同时,捞了一把毫无动静的牧万晓。牧万晓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瞧着左右不过八九岁;神色却是最飘的,一颗心明显不在此处。他瞳里沉着一汪潭,全猜不出在看哪里又在想什么。
牧芸生也不看他们三人,只冲牧真继续道:“因你出关之事,开塔司仪拖到现在都没确定,所以……”
“司仪必然是圣灵子。”牧万晓一脸平静地截了话头。
在场诸人的目光鸦然投去。牧万晓正瞧着廊外,眼底映出一池烟波菡萏,仿佛刚才出声的不是自己。
牧真倒不觉有异,随之“嗯”了一声。
这一声却似惊雷,彻底将牧雨煌炸了个透响。她忿而拍案:“就算圣灵子也好。我们练习一年的仪式,他凭什么说取代就取代?”
“凭我更熟悉仪式流程。”牧真岿然矫首,“比如你们用的那篇祝祷文《呈禋》,就是我写的。”
“姑姑……”牧雨煌惊疑不定地看向牧芸生,看到人从容点了头,她好容易雄起的气势又蔫了半分。
“家主意下如何?”牧真站得笔挺,风和光穿堂而过,好似故意洒在他一人身上般,眩得人睁不开眼。
“我听月先生说了,你仅用不到三天便将开塔步骤倒背如流。若你当真有十分把握,我没有其他意见。”牧芸生容色淡淡,眼中确有藏不住的赞许。
“多谢家主。此事既定,我也不耽搁了。毕竟开塔在即,问星坛上诸多事宜仍需我过目。”
牧真行了告礼,不容他话,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了略略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盯住苍厘,一副“你还不过来”的模样。
【就走了?】苍厘余光尚落在别处,传声却不见迟,【他们好像还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随他们想。】牧真全不在意别人,只一心督促他,【你快些。】
苍厘略感可惜,暗道都没真正打起来,一场好戏就这么结束了。
两人前后脚刚踏出榭槛,远远踞着的赤虎腾地一声蹿起,几个大跃跳追上来,巴巴围在了牧真旁边。
“好狗,你挡道了。”苍厘绕过腿旁乱扫一气的尾巴,不咸不淡地评价。
赤虎怒目而视,喉咙里挤出低低一声咆哮。
牧真揉揉它竖尖的耳朵,“什么猫猫狗狗,朱招是灵兽,岂为凡俗之物可比。”
赤虎昂起颈子,摇了摇尾巴,很是赞同。
牧真挠够耳朵,在虎颈子上旋了两把,展腿一跨坐稳虎背,转手将戳一边看热闹的苍厘勾在怀中,“走吧。”
苍厘莫名其妙给人挟住,刚直起背,赤虎一个下腰又给他撞回牧真胸口。他一把扯住牧真袖子,耳畔陡然有风声呼啸,再抬首,眼前景物已然模糊。
猛虎横山,利落如鱼纵江海。
苍厘现在这姿势极度别扭。他动了两动试图转正身子,就听牧真低声道:“你以为朱招谁都让坐么?不想掉下去就别乱动。”
“你一定要让我难受是吗?”
“你也知道难受?之前谁把我裹在怀里不能动弹,还按在池子里乱灌水。”
“那你感觉还挺丰富。”苍厘不免诧异,“圣灵子,你占我便宜。”
“我没有!”牧真一抖,紧贴着他的胸膛往后一板,两人间霎时空出一道缝隙。
“你没有就再往后挪挪。”苍厘攥他袖子的力道更大,一腿稍屈,防止真被老虎颠下去。
“挪不动了。”牧真微恼,“当初明明是你先……”
被当成精灵豢养的过往一点也不愉快。苍厘见人脸又黑了,索性闭嘴,主动靠回去,权当无事发生。
牧真一怔,撇了眼去,竟也不再吱声。
归垣峰果然不愧为天雍第一峰。饶是朱招这般四足灵兽,自后山腰攀到山顶也花了半个时辰。
苍厘整个人都麻了。
好在常常骑马,胃里不至于因为这点颠簸翻江倒海。原本那点困意是给风吹跑了,骨子里的倦怠却蔓延而出,花骨朵一样迸开来。
他望着白玉方场那头的祝坛,靠住一棵云杉不动了。
“你去吧,恕不奉陪。”苍厘平缓着呼吸,“若在百丈之内,就算有缘。若是不在,打几道雷正好昭告世人——你圣灵子回来了。”
“除了打雷,还会倒霉。”牧真在他身旁站定,摸摸虎头上的绒毛,示意它先去前边开路,“我不想问星坛在开塔前一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