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35)

作者:瓜仁草

身遭萤芒流转不息,缝上了最后一枚针脚,渐散而去。苍厘合眼将魂间契约感受一遍,如约将手中的鼻烟壶摔裂。

待到太阳彻底挣出山头,棺材里躺着的牧真也睁了眼。而后眩目一般将袖子遮在面上。

“你醒啦。”苍厘面无表情伏在棺边,“听好了,保密的条件是——我要通过所有比赛,顺利进入圣阙。”

牧真一怔,“这又不归我管。”

“大家都知道你已经被圣阙内定了,不用参加比赛,所以你要帮我。”

“……”牧真听见了,不想答话,也不想看他。

“立毒誓罢。”苍厘道,“有约束效力,你会更放心。”

牧真揭了袖子,眼底金潮涌动,“好,立毒誓。如若违背会直接丧命那种。”

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启唇诵念起独属于牧氏的星辰誓言。

苍厘听不懂,见牧真死死凝着自己,眼中似展星海鸿图,语调逐沉如漩涡,遂觉自己也被坑了一把。

他压下从中打断的念头,默默将牧真每一节发音印在脑中。

誓言诵毕,牧真眼底金光淡去,瞳仁恢复了伽罗色。苍厘知道结束了,便又道,“除此之外,我还要属于我的那份报酬。”

“你还要什么?”牧真都懵了。

“圣灵子丢了给我捡回去,牧家不要支付报酬吗?”

“你不要太过分。”牧真皱眉,压在眼底的怒意隐隐浮现。

“不会。”苍厘道,“我要的不多,够用就好。”

牧真怔了怔,好似想起他放在牧应堂面前的那堆碎银子,一时没再出声。

“天亮了,再不下山,车就走了。”苍厘当先转身,走了没几步听到人啪叽一声砸在地上。

兴许是双腿好久不使的缘故,牧真现在根本站不稳。但他犹自垂首使力,爬也得爬起来。

苍厘伸手想搀人一把,不防被他一气打落,“别碰我!”

这一动手,方才割裂的衣襟连着肉晃荡起来。牧真恼红了脸,伸手掩住胸口,活脱脱一个被欺负的大姑娘。

他这一下却实在打得重了。

苍厘揉了揉微肿的腕子,“好,你再努努力,大典结束前一定能下山。”

尚未起身,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阿真?”

苍厘回头,瞧那山道上衣袂翻飞的老头子怎么都有几分眼熟,又将人迎风乱舞的长眉看了一会儿,暗道,这不是月眉老人吗?

# 章3 天钧少堡主

第21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潜川的雨是金色的。

打在窗棂上的碎响脆如生珠投钵,扰人清梦。

苍厘眼睛睁了大半宿,好容易合上了,偏偏这阵子开始风吹雨打,好不热闹。

他脑袋也像是给那雨点子打了,且晕且疼。无法强求睡意,干脆撩开纱帐,坐到桌边,将半掩的窗户彻底支开。

此间近崖岸,居高临下,视野极阔。熏风拂槛过,目之所及处,江畔华灯如云卷云舒,晃得漫天雨丝璀耀,果如金针洗练。

苍厘并不讨厌雨。西凉的雨太少,记忆里唯一一场暴雨,却是红色的。

铺天盖地的血与火,声震四野的杀与哭。

十三岁的少年人孤零零站在雨水中,鼻息间凋殆的香气沉浮,想,他谁也救不了。

无论死透的十四公主,还是困在笼子里的祭司,抑或此刻的自己。

一个也救不了。

这是错的,但他说不出解决方法。雨落之前,他觉得杀死安天锦就能化解一切危机。雨落之后,他却不再这么想。

罗舍的困境,不是这场雨带来的。

同样,罗舍的陷落,不是杀掉谁就能扭转的。

往日祭司说过的一切,铭文淬火般烧在心间。有些不懂的话,忽然懂了。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向着沧浪川许下的不是誓言,而是宿命。

所以他不讨厌自己,也不讨厌雨。

这么想着,苍厘鬼使神差般踏上窗台,咕噜一声翻进了缠绵的春雨中。他沿着江畔的灯火走,想,一个人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独自待了这么长时间,难怪会养成那种性子,教自己一再误判了。

天雍府坐落东山之上,山中有峰数十余座。一带涂水宛转涉岭而过,于曲阿峰旁落作潜川。潜川城绕川而建,依傍天雍府而成东海第一大城。

苍厘已在曲阿峰顶的扶摇居中,被迫同牧真待了三日。

这三天中,月眉老将他们二人的脉络仔仔细细探过一遍,又不慎挨了一通雷劈丢了眉毛后,得出一个结论:苍厘能够中和牧真身上的诅咒。

因为苍厘是这七年来唯一一个能够站到牧真身边的人。

而借着他的存在,其他人,比如月眉老,才得以毫发无损地靠近牧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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