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30)
牧应堂点点头。顺土路又走片刻,走进了一片空地。此处泥黄石板铺路,平坦开阔,瞧着是个集会地点。左面通向一座仙观,右面延出一条宽敞大道,应专为商户所设。可这么一条道望到头,空空落落,依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苍厘戳了戳鼻烟壶。
“……做什么,还远呢!”声音想了想,又升到半空看了一圈,“要到河边才……嗯?怎么不见了?”
恰当此时,仙观黜黑的门洞里影影绰绰映出一汪灯火来。
有人先他们一步进观了。
苍厘却觉得不对:若是那唯一亮灯的农户距此甚远,脚程怎会快过他们几人,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入观而不被察觉?
……那观里点灯的,究竟是什么?
第18章 打雷和鬼故事更配
“走,去看看。”牧应堂压低嗓子招呼一声,率先拾级而上,径直踩着光影进了门洞。
苍厘依然不紧不慢走在最后,见三人都没入观中,才悄悄道:“情况如何。”
“看不见!”鼻烟壶的声音从半空落下,“观里就侧殿亮了个角,门窗都闭着。刚才河边上亮灯那户,现在也没了。全黑了。”
“听上去像是妖邪作祟。”苍厘沉思道,“烟烟,你怕鬼么。”
“那也得要它们敢站在我面前。”小壶哼了一声,无不骄傲,“真来了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苍厘明白它藏着治鬼的手段,这就拍了拍壶颈,几步跟进了仙观。
观中情形与外头相差无几。偌大一个平整的前院,如今给荒草割得七零八落。空气里裹着一团废纸头似的,皱巴巴,灰蒙蒙,墨渍纵横。
“啊?此话当真?!”侧殿里传来冒柏巍质疑的惊呼。
苍厘一偏脑袋,望见冒柏巍正拎着雁翅刀,对着支长明灯大呼小叫。
“是啊,村子里早就空啦。”一把细如豆苗的声音应道,“只有我,每天点着自己,照一会儿亮。”
苍厘走近,顺着半开的门页,瞧见了灯下蒲团上那团幼白的虚影。看模样是个年纪尚小的燃灯童子,张着双白蒙蒙的盲眼,仰出一脸纯真的笑。
“快看烟烟,鬼在你面前。”苍厘索性倚着殿门,不走了。
鼻烟壶轻“嗯”一声,“如何,你现在就想收了它吗?”
“倒是不急。”
蒲团另一边立着的关柯则保持谨慎:“你既是灯,还怕黑吗?”
“不怕的。”灯童认真答道,“主人在时,喜欢靠着我读书。后来主人不见了,我想主人时,将自己点燃。主人若能看见,就不会迷路啦。”
“你的主人不在这里吗?”
“不在。”灯童轻轻摇头,又笃定道,“但他会回来找我的。”
“……我怎么感觉迷路的只有你呢。”关柯若有所思,“你等了他多久?”
灯童呆了呆,“好久好久,不记得了。”
“可这里风够大,你的光若总被吹灭,灯油很快就会耗尽。”冒柏巍似被打动,颇惋惜地收刀入鞘。
“我一定会等到主人。”灯童有点懊恼地噘了嘴,“这是我们的约定。”
关柯就同冒柏巍使了眼色,暗示他不要再戳鬼痛脚。
牧应堂已将殿内踏了一圈,此刻走了回来:“灯小友,降龙村究竟发生何事,可否仔细说说?”
“唔……”灯童想想,欣然应允,“好!”
三人便围坐一圈,将那灯童拱在中央,看它磨着臂膀娓娓道来。
原来打从前些年冬天闹出虫灾,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也该那时节天寒地冻,河流干枯,意外露出了河床里的古坟。人们兴冲冲去挖坟,挖出来很多黑色的水。似油非油,摸上去又很稠。正不知作何解,结果到了晚上,水一见月光,凝成了密密麻麻的大虫子,将看见的人往刨开半边的坟里头卷,拖进去的就连骨头也吐不出了。
此后没人敢靠近古坟。但一到晚上,虫子就一定会来抓人。
好在天气很快回暖,山上的冰化得多了,河水回涨,又把那坟淹了。
然而那之后,村里经常有人失踪。看痕迹是被虫子抓到河里去的。村中一度人心惶惶,一重重报到了上面。
天钧堡派人来看过,甚至潜入河底,确实发现了古坟遗迹。但因为坟已经被刨开,再次涨水的时候又给淹了个彻底,附近也没有什么虫子的痕迹。所以整件事情无法定性,只能作为悬案暂时搁置。
天钧来人说下次河床露出来的时候,会再派人来看看古坟。但河床至今也就露出过那一次。没人再往村里来,村人为了活命,只能往外走。
苍厘听罢,暗道这和传说中的抬人虫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