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25)
“大人!”贺佳正在一只余烟袅袅的帐篷旁转圈圈,见着人了登时一声尖叫,三步并一步跳过来,一把抱住苍厘胳臂,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金珠子,“大人你上哪儿去了,刚才那么大火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遇到什么意外了呜呜呜呜……”
“……火灭了吗?”
“灭了灭了!哎呀我就知道!大人这么厉害一定福大命大不会轻易受伤!我就是担心大人会不会……”
“不会。”苍厘直截了当道,“哪里着火?谁干的?”
“哦哦,是最大那顶锦绣帐着火,又牵连了旁边的帐篷。具体情况不清楚,好像是有使君因为复评的事打闹,一怒之下烧穿了帐顶。”
“……”苍厘一眼瞅见自己那灰帐篷已然化成一堆焦炭,知道为数不多的行李没救了,忽然有点心累。
“好在救火的人多,卢师傅又及时控住场面,才没酿成大祸。”贺佳长吁一口气,连珠炮似的不肯消停,“大人你看你一身灰,要不要去泡个澡……”
“要,浴汤在何处?”苍厘转了转腕子。
贺佳精神一振,“大人同我来,离这儿不到二里地,可近了!”
果不过多久,拂面的风沾惹上了一股纯冽的咸味,清旷而奇特。天已黑透了,苍厘还是能见着几个明晃晃的黄灯笼在远处招摇。
“盐湖浴馆这几日全天开放,凭使者印就能进。”贺佳捂着鼻头掩了个喷嚏,咧嘴一笑,“里面好多种池子,一定有大人喜欢的!”
苍厘给人引着选了眼小汤泉。七拐八拐绕进一间隔室,自拾掇了衣物,将鼻烟壶与使者印捡了,摆在木碗儿里带着,沿雪白温热的盐阶一步步下了水。
明澈见底的盐水温吞沸来,烫煮过每寸肌骨,教人很是舒坦。
苍厘靠着池沿子,鼻端皆是浅薄白汽,眼已有些睁不开了。
他想这地方不错,适合运棋。这两日总也无事,倒不如待在此处,将棋谱多行几道,也好过在帐子里无故大汗淋漓。
兀自沉思片刻,苍厘轻声道:“烟烟,齐逍这人有什么特异之处?”
鼻烟壶好似给他吵醒,无意识“嗯”了一声。而后陷入漫长的沉默,长到苍厘以为它又睡着时,才听一把声音哑哑道:“不清楚。”
苍厘一伸手,将小壶从碗里捞起来,攥在手心细细打量。
看成色是个古物,虽未曾经人把玩,但该是百年前所造的老件。内里养出的精魂有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却好像什么人都认识。
苍厘蹙眉,出言威胁的前一秒,先前它那句“你待我好过?”不知为何涌上心间。
“行。”他及时收口,瞥见碗里另一样事物,话锋一转,“那说说使者印吧。关于刚才谈到的问题,有什么法子能在销名后瞒过督察?”
不过随口一问,小壶居然清清嗓子,真的解释起来:“不用瞒。正常退出大典的途径,和使者印无关。”
苍厘一怔,无关?
“此印是通行信物,每人一例,损毁或丢失一概不补。但若出入赛场时没有印章拓录姓名,便视为放弃比赛,或分数无效。”
“原来如此。”苍厘明白了,“就算损毁,只要能够补成原物,也可以过关。”
“毁了就是毁了,一般没人能补好。齐逍那是个例外。”声音冷道,“依我看,故意损毁他人印章者,就该直接退赛,永远失去进入圣阙的权利。”
“可神君允许。”苍厘淡然相应,“他们知此情况却不改规则,不知是一视同仁,还是有所偏爱。”
鼻烟壶就不吭声了。
“你还知道什么?这次大典的赛制规则,或是值得注意的使者?”
“不知道。”声音凉凉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你最好不知道。”苍厘拎起壶颈晃了晃,“要我帮你洗个澡吗?”
“不必。”
“你怕水。”
“你才怕水!”
“烟烟,你不爱干净。”
“我不是壶吗?一只壶而已,好端端的要什么干…喂!!”
“不用客气。”苍厘已将鼻烟壶按在水中,由表及里地泡了个透。
小壶万万没想到他真的用水灌自己,气到不想说话。
“你真的是壶吗?”苍厘冷不丁道,“我见过的壶都很爱干净,时不时就要洗个澡,身上沾一点灰尘都不舒服。”
那端噎了一下,又是好一通咳嗽。
“其实那天在井底下看见你,我就在想……”
“……你没有看到我。”鼻烟壶着意强调。
苍厘没理它,“凡是能凝出精魂的灵器,必然有法子能与器主心灵相通。若是由心传声,我便不必对着空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