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110)
屋里尚有淡淡的水汽未散。安天锦袒着上身坐在帐子里,发梢还在滴水,一滴一滴,沿着他小臂的藤花纹身落在床铺上。恍惚那妖花活了,正曳曳着吐蕊垂露。
“怎么,一叫就来。”安天锦勾着肩畔的绢子懒懒道,“你有事啊?”
“王上言重。苍厘确实有事汇报。”苍厘垂眸道,“棋差一招,牧开兰栽了。”
安天锦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然后呢?”
“天雍府已经查明毒药来源。这会成为一个制裁罗舍的借口。不过我认为,毒是灵庙的,与王室没有直接关系。”苍厘道,“目前天雍那边的意思,大概是想引祭司为祸首交由圣阙制裁。但具体如何,还要看王上定夺。”
安天锦不置可否:“罗舍的事还轮不到他们管。”
“明白了。我会再同天雍府商议。”苍厘颔首,就知道安天锦此人天不怕地不怕。
“阿厘,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忘记自己怎么飞了是吗?”安天锦眯着眼打量他,“你不怕你一上天,我就将缈姬煮了犒赏三军?”
他还是看出了自己试探的心思。
苍厘只道:“那是王的东西。王上有自己的决断,外人无从置喙。”
安天锦笑了一声,勃然大怒。“你敢说她是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他一把将苍厘捏在手里,小臂微微发力,“以前没发现,你脖子这么细。和缈姬那只白隼一样,一掐就断了。”
苍厘笑了笑,说:“确实。”
安天锦摸了摸他的脖颈,目光晦暗,“这里缺了一条锁链。可惜我最喜欢的奴隶才配戴,你连配都不配。”
苍厘一把给人丢在地上,起身拍拍衣角,从容道,“王上放心,我此番进圣阙,一定不辜负您的好意,会为罗舍争光。”
安天锦点头:“说来你这次也算有功,当赏。想要什么?”
他明显要试探回来。苍厘偏顺着他道:“我想要的,王上也不会给。”
“哦?说说看呢。”
“我想要一条黄金锁链。”苍厘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态度乖顺,手势分明却是在示威。
安天锦一愣,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么乖。你真乖,比我养的什么狗都懂事。”
他说,“你会有的。等你从圣阙回来,我亲自给你戴上。”
苍厘说,“那先谢过王上了。”
很久以前,他待安天锦是很不好的。听从缈姬的警告,无视他,冷落他,拒绝他的邀请和礼物,断绝他一切交际念头。
所以落难后那三年,安天锦也是这么待他的。
现在安天锦因着大典转变了一些态度,那他就继续和他演。
“对了,王上要当心,牧家不是那么好处的。住在这里,或许比在任何地方的风险都要大。”
“你同我废话,是舌头不想要了?”
“是好心提醒。毕竟我刚到这里,就因为牧家吃了不少苦头。”
“哦,我可不信,这世上除了缈姬还有谁能让你吃苦头。”
“有的。这正是我方才废话的原因。”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连天雍这种货色都搞不定?”安天锦蔑然笑道,“牧芸生与沙雅交好,就是想削罗舍取而代之。随便他们怎么联手,到时候来一对我杀一双。”
“是我多虑了。王上向来不待见东陆,又怎会以此为患。”苍厘道,“夜色已深,王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礼行了一半,却听安天锦慢吞吞道:“慢着。”
他将腕上缠着的木槵子捻了一粒下来,丢在苍厘脚边。
“吃下去,然后滚吧。”
苍厘捡起来,握在手中,只道:“王上,我体内的毒已经够多了,再来一点怕是要直接死在这里。”
“我以为已经解了呢。”安天锦奇异道,“不然凭你那副身子,能赢就很奇怪。”
“还好,这次能赢不是靠身子,是靠脑子。”苍厘不再废话,果断行礼退了出来,再慢一步脑子怕也要保不住了。
出得院门,他高速运转的脑筋才松泛一些,看见牧真仍站在树下鼓着包子脸,不由笑道:“怎么不找地方坐。”
“我也想坐。你又不带我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里头这位什么人。应付他一个我就够累了。”
牧真道:“我不用你应付。”
苍厘头有点痛,却笑了一声,“你们可真行,当初怎么偏偏要绕到罗舍去招惹他。”
牧真蹙眉,“什么?”
“我有计划,但目前来说,可能行不通。”苍厘沉声道,“虽然我能作证,牧开兰身上的毒是罗舍的。但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在这边挑破一个口子,你们的刀也扎不进去。因为护在罗舍头上的不是盾,而是另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