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自烹(74)
谢霖来来回回生活燃炭,虽然入春,但天气依然寒冷,再烧一壶用来喝的水,将前一日晾晒的衣服收了回来,等一切全部做好之后,谢霖终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思来想去,又多到了一杯。
纪渊这才有理由堂堂正正坐下,捏着那素白瓷杯,不住地转圈。
刚刚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已经将房屋的大体看了个明白,正厅简单一桌两椅,算是个会客的地方,东西两耳室充作卧房,出门右手一黑黢黢的门洞,谢霖从里面提了热水,大概是厨房,院子东北角设简单旱厕,整体一圈看下来,甚至还没他一个正殿大。
那有为何不住王府,搬到这里来。
纪渊将手里一杯水转的颠三倒四,心里终于想清楚该如何开口,可话音未出,手中的杯子却被人夺了去——也不能叫夺,就是干脆利落地被取出,动作潇洒到两人的手几乎都没有碰到。
被拿走杯子的男人愣神地看着谢霖将杯中的水倒进痰盂,将空瓷杯倒扣在桌上。
“霖没注意到瓷杯破损,请王爷赎罪。”
纪渊愣了愣,视线转移到刚刚被扣起的杯子上,虽然看不明显,但在杯沿确实有一处破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谢霖依然垂着脑袋,似乎真的在等他发落,纪渊顿时百口莫辩,他刚刚只是捏着杯子走了神,怎么就被认为是嫌弃杯破了。
“我没有要怪你。”他无力地解释道,却又被谢霖怼了回来。
“霖屋舍贫寒,没有新的杯子供殿下饮用,殿下请回吧。”
他这么说,纪渊才注意到,刚刚只是直观地感受院子整体的布局,狭小逼仄,如今细节一点观察,便发现房内用具全都老旧破损,分开正堂和耳室的遮帘大约是由碎布拼成,炭盆也辨不清本来的颜色,小桌布满划痕,一套茶具只剩下一只三盏杯,其余不知哪去了。
或许是纪渊探究的目光刺痛了谢霖,他挺了挺酸痛的脊背,竟主动开口道:“这房屋屋主从前是一老人,带着外孙住在这里,后来儿女将二人接走,一些用具就留给了我,”谢霖抬起目光,颇为倔强地迎回去,“霖会慢慢更替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是他微妙的自尊心在作祟,谢霖不愿在此处落了下风,挺直腰背说这些话,但其实刚搬进来的时候,桩桩件件都为难了他,三室通透漏风,只好一点点填了棉絮做了一张破帘,别扭的针脚伤了几多次,他住的卧房才终于遮了点风。烧炭燃得浓烟漫天,将全屋敞开,冷风中等炭火稳定下来,每天从翰林院回来都要折腾到很晚,终于才慢慢掌握了使用这种黑炭的技巧。小桌桌脚短一截,是他趴着找到问题,再折了纸垫好,只可惜仍不牢固,偶尔写字不小心墨水便晕出黑点。
所有的他都这样扛下来,谢霖梗气地抬起头,却仍然看到了纪渊眼中同情的神色。
“连一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怎么就要搬出来。”纪渊皱着眉,轻声说道。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别余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谢霖如今的环境实在是难以忍受,他是来好心劝他回家的。
“只为一套茶具,我就要住在王府吗?”谢霖回避纪渊眼中的怜悯。
“王府从前纵然对你有所亏待,但总归吃穿住行样样不缺,我也命他们按着规矩给你了。”纪渊有些心急,殊不知这话在谢霖听来,分外刺耳。
谢霖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在今晚叹的第二口气,往日回到家中,不论多么辛苦,心里总是舒坦的。
有些话,他从来不说,只是今日却有些累了,竟然起了全说个明白的念头。
“殿下原是知道,霖受过亏待的啊。霖不说房里欠的份例和仆侍,也不提府中人的苛待和冷眼,只问殿下一句,宋公子可还在府中?”
一句诘问得不到回答。
“既然宋公子还在府中,那依的是什么礼制,行的是什么权力?”谢霖难得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一边发问,一边唾弃自己。
“霖以为自己算个主人,却守着众人的欺辱,霖以为自己算个家人,却是日日孤苦无依,霖以为殿下眼盲,不想却是心盲,殿下心盲数载,今日怎得耳清目明,站在霖房前,大言不惭王府好?”
“寄人篱下的狼狈和苦等无望的绝情,殿下您说王府好,是好在一套茶具吗?”
【作者有话说】
纪同学,就凭老婆跟了你那么久还这么穷,你就该打。
这两周隔两天更一次,我得存存稿,后面还有持久战要打嘤嘤嘤。
第44章 书信
谢霖苍白如纸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耳边传来木门合上的声音。适才他对纪渊说了重话,端的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只将心里的苦水倒了两三分。他希望这一次可以将纪渊逼退,他已经如此明显地表露了自己的意思,那人却像个无知稚子一样以为事情睡一觉就可以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