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自烹(7)

作者:掷生

所有人都在忙着御驾回朝,纪渊想去找父皇,但皇帝早已启程,谢霖也不见人影,他一个人穿了单衣在大雪中,四周众人来来回回奔走,管事担心他的身体,劝他回房添衣,纪渊只是怔忡地看着前一夜几人烤肉留下的痕迹,被奔忙的下人们踩得稀碎。

他不明白前一晚还好好的哥哥,怎么今早就没了。

纪渊不顾阻拦,抢了匹马奔回宫中,他必须要问个清楚,纪含性子温和,不争不抢,怎么会弑父杀君。

他相信父皇圣明,思顾亲情,这件事本就疑点重重,父皇一定不会随意处置自己的儿子。

纪渊更相信谢霖,他与纪含情同手足,昨夜他兄弟二人担心谢霖身体,没让他多喝——谢霖一定是清醒的!他深得父皇信任,若是有谢霖出面,事情一定水落石出!

一路飞驰,纪渊刚到宫门就被御前掌管太监拦下,像是早就知道他会策马先回,同他说:“皇上要见您。”

纪渊下马,一路跑着前去,刚进御书房就看见谢霖跪在当中,纪渊飞扑跪地,叩头请求:

“父皇明察,皇兄一定是冤枉的!”

圣威在上,纪渊小心瞄了一眼,皇帝阖着眼不看他,似是不信他的话。

殿内空气安静了下来,良久,皇帝才发话:“朕听闻你昨夜睡得死,怎就知道纪含无辜了?”

“皇兄为人温和,平日只喜纵情山水,为人不争不抢,断不是行刺之人!”

皇帝缓缓开口:“昨夜赵总管擒了那贼人,在他内衬上发现敬王府死士的莲花纹样,你有何说?”

莲花纹样……纪渊知道纪含素喜莲花,但不知道有什么纹样,更不知道纪含在养死士,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儿臣……不知什么莲花纹样,但、但这衣服谁都能穿,怎可随意判定!”

如此发问,就是质疑皇帝的判断,只听今上一声叹气,不再发言。

谢霖在旁边揪了揪纪渊的衣角,想要他谨言慎行,纪渊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又拜下去:“昨夜儿臣和皇兄、谢大人一起喝酒,儿臣贪酒,但谢大人定是清醒,何况平日大人也住在敬王府,对皇兄养死士之事一定清楚!”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谢霖,仿佛纪含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月白的人影沉吟半刻:“微臣昨晚确实与两位皇子一起喝酒,但送平王殿下回去后就回房了,平日虽住在敬王府内,但翰林院事务繁忙,微臣也不常见敬王殿下。”

如此撇开一切的回答让纪渊呆立在侧,他没想到谢霖会这般回答,本以为,本以为……

“不过有时确会见到敬王殿下夜间与人相会。”

这一句补充如惊雷落地,纪渊猛地看向谢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莲花纹样呢?”

“这……”谢霖瞥了一眼纪渊,他越说,纪渊越恨地瞪他,恨中又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既已成局,落子无悔。

谢霖伏下身去,声音略微颤抖:

“皇上明鉴,微臣……的确见过莲花纹样,”谢霖愈将头埋下,不敢看纪渊,“就在敬王寝内的玲珑玉绣枕中。”

话音落地,悄然无声。

一只金龙戏水纹样的茶盏猛地碎在两人中间,飞起的碎片迸伤了纪渊的脸,可他感觉不到疼痛,事已至此,他还来不及或恨或怒,他只是不信。

自三人初见至今已有十年,十年的光景,宛若一只硕大的骗局。

“你、你你骗人……”纪渊不顾脸上的伤口,不住地向皇上叩头,“父皇明鉴,皇兄没有理由害您,谢霖一面之词不可信,儿臣也常与……”

“去查。”

仅两个字,就堵上了纪渊的求情,下了纪含的判决。

离开御书房,门刚一合上纪渊就把谢霖摁在了树上,质问他:“你个骗子,什么莲花纹样,什么夜间相会,一到晚上你就和瞎子一样,你怎么知道!父皇也被你诓骗,你……”

“殿下谨言慎行。”

“你明明能护着哥哥,你明明知道哥哥不是那样的人!”纪渊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在训练场上被冷箭误伤都没有哭过的少年,在他最亲爱的谢霖哥哥面前哽咽了。

他怕,怕纪含枕中真的被查出来莲花纹样,怕他最好的哥哥被落罪,更怕谢霖这些年的相伴没有半点真情。

纪渊陷入了一个无真无假的深渊,一直有两位哥哥保护着的小孩被毫无准备地推了出来。

谢霖将自己的衣襟从纪渊手里抽出来,立到一旁站好。他知道从现在起,自己不再是谢霖哥哥。

从前的好时光,再不会有了。

“穷则独善其身,微臣力薄,自保而已,”谢霖垂下眼,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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