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自烹(22)
今晚这样一通,纪渊明白,即使谢霖有朝一日还会像害了纪含一样害他,他也受不了这人死在自己面前。
皇家情薄,爱也好恨也好,如此纠葛只有谢霖一人,若是连他也没了,别的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这人面慈心狠,说话几分真几分假……
纪渊用拳头捶捶脑袋,连轴转一昼夜他也头疼。张伯看他露出难受的表情,适时上前来再劝,这下纪渊没有强留,顺着张伯叫他起了身。
揉揉酸痛的腰,纪渊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张伯问道:“那谢大人这边……”
他本想问问谢霖这边留谁比较好,吃穿用度该怎么个标准,今日一闹,肯定不能像往日那样继续对谢霖冷落,只是具体如何处置,还是要明白纪渊的心意。
门口的男人没停下,脚步略微烦躁:“让他活着。”
言罢,推门离去,木门只开了一条小缝,纪渊闪了出去,后边小厮没太跟上脚步,卡在了将要关上的门缝间,冷风倒灌,管事一下激灵。
小厮被纪渊一瞪,不敢大推开门,飞快灵巧地从门缝间钻了过去,一道风很快就闭上了。
“门口挂两张厚帘子!”隔着木门,纪渊声音传来。
管事留在屋里等着安排剩下的事,纪渊一句“活着”让他以为像以往一样处置,只是稍微伺候着谢霖病好即可,但这又瞪人又挂帘子……
饶是他活了这么久,也有些不明白。
最后留了一个新来的下人看守,就是上次偷炭的小孩,剩下安排人轻手轻脚将屋里保暖做好,便撤了下去。
前一日纪渊约了左太傅问学,左闻丘虽只居五品谏官,但被特批为皇子太傅,教导纪渊多年。
只是今日问学,学生却心不在焉。
左闻丘看着面前双眉紧皱满脸忧愁的纪渊,大概明白今天的课是上不了了,转而问道:
“子洄可有心事?”
两人多年师生,私下里已不再拘于礼数,只唤人小字。
纪渊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谢霖与左闻丘也是熟识,太傅多少也知道些自己家里的事,只是三人从不同时见面,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家里……昨夜没睡好罢了。”纪渊搪塞,尽管昨夜晚睡,但心里仿佛揣着事情,早上很早便醒了过来,出门时绕了个远路,路过谢霖偏房,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连个早起伺候的人也没有。
他本想着不多管闲事,像往常一样出门了,但坐在这里,又总忍不住想。
万一谢霖起来没人伺候,渴死了怎么办……
万一谢霖自己下床找水,腿软摔死怎么办……
万一谢霖摔倒没人管,天寒地冻冷死了怎么办……
纪渊有些后悔,昨晚就该让管事多派几个人跟在谢霖身边,或者自己今天和太傅告个假,起码别让那人又稀里糊涂死掉。
左闻丘也不多问,这个七皇子虽然年轻,但是行事作风有自己的度量,除了自小离开亲人,于亲近感情上有些迟钝焦虑罢了。
既然两人都不想继续下去,也不必明说,左闻丘很快地结束了当前的话题,说了散学。纪渊也知道自己在太傅面前失态了,但都是打小认识的老师,自会包容。
不等侍从来接他,纪渊仓促行礼离去了。
今天天气难得地出了太阳,暖融融的,纪渊想着谢霖要是好点了,就带他出来晒一晒,也能添些精神,那人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快死了的模样,那怎么能行。
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纪渊又开始厌弃,想着自己还是对谢霖太好了。
但是他昨晚那样求自己,又生着病……
纠结了一会,纪渊还是决定带谢霖出门晒太阳。
进门的时候纪渊隐约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叫魂儿似的:“谢大人……谢大人……”
纪渊大步迈进去,看见一个男孩蹲在谢霖床头,脸贴得谢霖极近,吹气一样趴在谢霖耳边,几乎就要亲上去了,叫唤得十分认真,连有人进来都没听见。
“你在干什么”
冷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福吓得一哆嗦。
他昨天晚上被安排服侍谢霖,之前谢霖帮他解围,阿福就觉得这位大人是个顶好的人,反倒是王爷,日日欺负大人,昨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在他理解里就是纪渊让谢霖难过发烧,现在再装体贴都是做戏,可怜大人一心痴痴,竟然还那样乞求王爷。
阿福是家里长子,底下三个妹妹一个弟弟,谢霖虽然看着比他年长,阿福却总觉得他就像自己那个还没长大的弟弟一样,于是照顾人的时候也更体贴了些。
半夜谢霖又烧起来,他学老家的土法子,在谢霖后脖颈狠掐了几把,血红印很快浮上来,就着黑紫的地方扎破放血,烧也退了下去。阿福又拿凉水给人浑身擦了两遍,城里养大的人就是娇贵,谢霖一身皮肉白白的,和村里刚洗过的大鹅一样,摸起来也光滑,但他不敢造次,人晾在外面又会着凉,于是只简单擦了擦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