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392)
谢义山看了眼,正欲说些什么,被那赶来的解君捂住了嘴。
而那早岌岌可危,被术法围堵的燕斋花,抬头俏皮言:“我知道了~”
“还不快说!”
“仙儿莫急莫急,听我细细道来,”燕斋花捞出酒中的物件,“仙儿,你瞧这是何物?”
看那白花花的,长了根须,又似人脸的东西。
荼蘼皱着眉,握紧拳:“人参。”
“答对了,”燕斋花又从酒中拿出一物,“仙儿,你再看看这个~”
是一只剥皮剔肉,骨头之间还连着些许软筋的手掌。
手掌剔得粗糙,虽完整,但一眼便知并非出自技艺娴熟的庖厨。
荼蘼正视着骨头,咬着牙,吐出一人:“柳觉的爹爹……柳家老伯。”
“对咯,一个都没有错,仙儿真聪明~”
“所以……”
“嗯?”
燕斋花还在捡酒中的东西。
听那荼蘼再也不能压抑喉间怒气,脱口而出:“所以你每月给我送的药酒,里面泡的都是人骨!还有,还有后山与……与棺材一块儿长的人参?!”
人参……
棺材……
斐守岁不曾忘记那次昏迷,芊芊玉手指引他看到的东西。
是大雪纷飞夜,柳家老人在古树底下挖人参。是寒冬腊月天,柳觉拖着柳家老伯的身子,头着地的,响彻了后山。
荼蘼颤抖了手,是殷女在后抓住了她。
“两百年,整整两百年我才发现,好啊,好啊!燕斋花,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我?畜生?我不就是畜生吗?难不成,我在仙儿眼里,曾经也是个良善之人?哈哈哈哈!好笑,真真好笑!”燕斋花一甩手,甩开试图拉扯他的纯白之咒,“你救我时,我便是一身腌臜,过了这百年,你以为你将我洗干净了?洗干净了吗!我不过用梅花镇人的骨头给你入药而已,那人参也是他们自愿奉上的,我有错吗?仙儿,我有错吗!”
燕斋花扭曲了面目,狰狞地看着荼蘼,她的手抓起衣角,她一身的雪白因打斗只剩下污黑。
血迹、脓水与毒咒,将她染脏。
她笑着站起,张开双臂:“仙儿啊,我的心是脏的,就算破茧而出,也忘不了茧里那段肮脏的日子。而你们!你们这群生来就有光,就见到光的,不配与我说话!都不配!”
那拧巴、小气又疯狂的脸,一面对荼蘼就慢慢融化。
五官散开,化成春雨。
“但仙儿不同,是仙儿救了我。那天大雨,是仙儿……”
“我后悔了。”
话音如巨石,坠响了本不平静的水面。
燕斋花瞳孔瞬缩。
“我后悔救你了,”
荼蘼的术法在花越青之前,慢慢启动,她于白咒和大雾里,用着殷家女的脸,用着与燕斋花一模一样的面皮,说道,“燕斋花,我后悔在除妖道士的手下救了你,我后悔背着你去找土地要一口仙水,我就该见死不救,哪怕你用那般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秉着一口气。
“我也不会救你。”
燕斋花微微张嘴。
“十几年前,我好不容易下了病榻,你却在我昏迷之时,剥了殷姑娘的脸皮,黏在我的脸上,”指尖划过脸颊,荼蘼言,“美其名曰,说我原先的脸在生病时烂了,必须更换。换脸之后,你小心翼翼地撤走了我房中所有铜镜,连吃饭喝水都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竟一点没有察觉……”
“燕斋花,”荼蘼唤了声,“你为的什么?你所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只因殷姑娘与我相似的眉眼吗!”
“那还能有何缘由!”
燕斋花突然大吼,“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昏迷,我不想每天看着我心爱的脸,一直垂着眼帘!”
“我这才忍无可忍,才揭下了她的脸皮,但她又没死!我看她与你有缘,我不会让她死的。我救她,就是在救你!我的脸原本也不长这样,但我为了想你。我想,见我如见你。我就用傀术模仿着你的脸,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成功了!我的脸是我的得意之作啊。仙儿,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那顾扁舟有什么好的?他给你的好处,我都能给你。你为何……”
荼蘼听着听着,一滴泪水,从眼眶蓄满,滑落。
燕斋花一下子轻了声音:“仙儿,你……你哭什么?是谁惹你生气了?”
“……”
荼蘼背手抹开眼泪,她见谢义山与靛蓝悄悄绕到了燕斋花身后,她感触到情绪动摇的燕斋花被白咒包围。
斐守岁与陆观道的大雾,就差一步。
谢义山的魂幡,靛蓝的长刀也就差一步。